你为过客,我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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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称:你为过客,我揽星河
上传时间:2025-10-30 10:4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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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内容
你为过客,我揽星河
成亲前,谢景之两个铜板将我卖给了疯癫马奴。
好友不解:
“你既要娶花魁,打发江晚走便是。她与你自幼定亲,在谢府寄住十年,总该有些情分吧?”
“那马奴又疯又丑,动辄打骂,她嫁过去怕是活不过几日。”
谢景之嘴角噙着笑。
“小小惩戒罢了,萱儿出身青楼,本就自卑,不过是想要个正妻之位,江晚不仅不愿自降为妾,还惹哭了萱儿。”
“看着吧,过不了半盏茶的功夫,她便会撒泼上吊,求着我纳了她。”
好友摇了摇头。
“你就不怕她赌气真嫁了?”
谢景之不紧不慢喝一口茶。
“无妨,她自小便认定我是她夫君,即便一时赌气,也会拼死守节。后日我与萱儿拜堂后再去救她,顺势收了做通房,她对我只会更死心塌地。”
我攥紧那两枚铜板,默然转身。
成亲那天,谢景之赶到时,我与马奴早已圆房。
他竟红着眼,颤声质问我为何如此薄情寡义?
……
没走几步,身后房门打开。
谢景之立在门边,锦衣玉带,眉梢眼角尽是戏谑。
“阿晚,后日你就要出嫁了。”
“听说那马奴住的棚子四壁透风,连张床都没有,夜夜只能蜷在草堆里睡。”
“终究十年情分,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就当给你添妆了。”
我垂着头不语。
仿佛被我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取悦,他低笑一声。
“给你置处宅子如何?将来你们生儿育女,总得有个住处。”
我想了想,摊开掌心。
“把这铜板还给他,我不嫁,行吗?”
他脸上一喜,却摆了摆手指。
“不行,本公子亲手签下的契约,岂能失信于人?”
“除非,你能开出让我满意的条件?”
满意的条件?
我想起几日前,魏萱儿看我时讥讽的嘴脸。
“江晚,谢郎心里只有我。你不过是仗着那一纸婚书,才逼得他不得不娶你。”
“识相的话就找谢郎自请为妾,等我当了主母,或许还能容得下你。”
满城皆知,谢景之爱上醉月楼花魁。
为她一掷千金包下初夜却怜惜得不肯近身,还当众立誓要娶她为妻。
他可能忘了,也曾向我起誓,说此生非我不娶,绝不相负。
既然他已变心,我离开便是。
我没有理会魏萱儿,她转头就哭着去找了谢景之。
第二天,我便被卖给了马奴。
我平静地看向谢景之。
“我们的婚约就此作废。我自愿离开谢府,绝不耽误你娶魏萱儿,这个条件谢公子还满意吗?”
他脸色一沉,眼底的温和瞬间冻结。
“我谢景之向来说一不二!既然答应将你许给马奴,此事便绝无更改。”
说着,他拈起我掌心的铜板随手一抛,语气轻蔑。
“实话告诉你,我没要马奴一个子儿。白送给他,就当行善积德了。”
“你姿色平平,又不比青楼女子解风情,京城谁不知道你是我谢景之不要的女人?如今还有人肯要你,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好意思收钱呢?”
“噗嗤!”
“哈哈哈哈!”
他身后几人哄堂大笑,刺耳的笑声在庭院里回荡。
谢景之紧紧盯着我,像在观察我会作何反应。
若是从前,被他这样当众羞辱贬低,我定会红了眼眶,委屈得不能自持。
他再纡尊降贵哄我两句,这事便也就过了。
可这次,我却平静得让他心慌。
“好,我嫁便是。”
说完,我转身就走。
“站住!”
谢景之攥住我的手。
“本公子看着,你倒是巴不得嫁给他?”
“怎么,只要能做个正头娘子,即便是那脏污不堪的马奴,你也甘之如饴?”
此话一出,几个好友轻嗤。
“没见识的女子,眼界就是这般迂腐可笑。”
“宁给马奴做妻,不为公子做妾,好硬的骨气!”
“诶,你这话说的,景之何时说过要纳她为妾了?不过是个通房…”
“闭嘴。”
谢景之蹙眉打断,几人顿时噤声,识趣地走了。
他猛地将我扯向他。
“阿晚,现在低头,说你愿意为妾,去给萱儿奉茶认错,我立刻就去把你的身契拿回来,并且保证你将是我谢景之唯一的妾。”
他压低了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抽回手,退得远远的。
“谢公子刚才问我有什么需要。有,那便是我嫁人后,我们形同陌路,此生不必再见。”
谢景之明显一怔,随即嗤笑出声。
“不然呢?你算什么?我为何要去见你?”
他用帕子用力擦了擦手,甩袖大步离开,还不忘低咒。
“你江晚也配做我的妾?不过是我爹找来给我挡灾的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谢家少夫人了?你也就只配得上粗鄙的马奴。”
我扯了扯唇。
是啊。
六岁那年南州大疫,江家只剩我一人。
若非谢景之撒谎说我命硬能替他挡灾,谢家绝不会认下这婚约。
我早该饿死街头,哪还有命嫁给马奴?
午后,谢景之牵着魏萱儿来时,我正在绣嫁衣。
他冷冷睨着我,良久,突然讥笑。
“江晚,真以为自己出嫁?”
“没有三书六聘,拜堂之礼,后日一辆牛车便将你送走。你与那马奴皆无亲无故,连个观礼之人都没有,”
他嫌恶地挑起嫁衣一角,
“你穿给谁看?”
我埋着头,只顾穿针引线。
“自然是穿给我夫君看。”
“你!”
谢景之一噎,闷声在桌边坐下。
魏萱儿轻抚嫁衣的刺绣,柔声开口。
“我一直没寻到合心的嫁衣,妹妹这件倒很合我眼缘,不知可否割爱?”
“不…”
“好。”
我拒绝的话还未说完,谢景之便打断,
“江晚,这嫁衣绣工粗糙,本公子原看不上眼。”
“但萱儿既然喜欢,你便开个价吧。”
我与谢景之的婚约定在我十六岁生辰完婚。这嫁衣我绣了半年,熬过无数长夜,指尖布满针痕。
凭什么她一句喜欢,我就要让?
我眼皮都没抬。
“不卖。二位若是没事,便请回吧。”
“啊!”
魏萱儿捂着手惊叫,眼中含泪望着我,
“妹妹不愿相让,我不要便是,何苦用针扎我?”
谢景之急忙捧起她的手。
“伤到哪儿了?疼不疼?”
她顺势偎进他怀中啜泣。
“谢郎,我的手好疼,若是废了,往后还如何为你抚琴?”
谢景之柔声安慰,再抬头看我时目光森冷。
“江晚,萱儿的手金娇玉贵,是用来抚琴作画的!若有半点损伤,我要你的命!”
我瞥了眼她手背。
那道浅淡红痕,分明是她自己掐的。
“谢景之,这你也信?”
他冷笑。
“我不信未来的结发妻子,难道信你?”
魏萱儿依在他怀中,声音发颤。
“谢郎,那针好似扎进骨头里了,这才不见血。”
她泪眼婆娑地望向我,
“妹妹若因婚事记恨我,我让位便是,何苦用这等狠毒的手段对付我?”
“若是往后再不能弹琴作画,回到醉月楼也是没法谋生了,我、我不如死了干净!”
说着,她挣开谢景之,作势要往屋外的荷塘冲去。
谢景之慌忙将人紧紧搂住,指节都发了白。
“萱儿!我心中唯你才是妻子,何苦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来人!”他转头冷眼睨我,声音森寒,“取绣花针来,扎到她认错为止!”
丫鬟们正要上前,却被魏萱儿柔声拦下。
她怯怯望向我,一副无辜又弱小的样子。
“天寒地冻的,妹妹穿得这样厚实,针哪扎得进去呢?不如先褪了衣衫再责罚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折辱实在欺人太甚。
丫鬟们迟疑地看向谢景之。
他漠然转身,只淡淡道。
“随萱儿高兴。”
在他心里,魏萱儿纯善柔弱,纵有些小性子也不会真的伤到我。
丫鬟们再不犹豫,一拥而上扯开我的衣带。
寒意瞬间包裹了我,我一阵瑟缩,下意识喊。
“谢景之!我认错!都是我的错!让她们住手!”
下一秒,手臂上骤然传来钻心的刺痛。
魏萱儿亲手握着那根绣花针,狠狠扎进了我的皮肉。
“啊!”
“够了。”
谢景之冷淡的声音响起,魏萱儿的第二针却仍落了下来。
“我说够了!”
他拨开众人,用披风裹住我。
“既然知错,往后在府中便要处处礼让萱儿。她是主母,谢府门风清正,我断不会宠妾灭妻。”
“萱儿虽性子软爱哭,却是我心尖上的人,我是容不得你欺负她的。”
我用尽力气推开他,唇边凝着讥诮。
“谢景之,你莫非忘了?我已许给马奴为妻。”
“什么妾不妾的,你在说什么?”
他反应了一下,明白我仍不愿为妾后,自嘲地扯了扯唇。
“你江晚就是自甘下贱,我何苦与你推心置腹,多费口舌!”
魏萱儿靠在他肩头,一脸幸灾乐祸。
“谢郎,都怪我多事。非要求着你来再劝劝妹妹做妾,总好过被那马奴折辱。”
“是我庸人自扰了,她不愿,定是真心喜欢这门婚事,我们何必强人所难?”
她轻轻拉他衣袖,示意谢景之走。
谢景之却纹丝不动,目光死死锁在我脸上。
“你喜欢那马奴?”
他思忖片刻,忽然连声冷笑。
“难怪那日众人虽跃跃欲试,偏只有他敢站出来要你,还掏出全部积蓄,硬拉着官差作证,逼我当场签下身契。”
他俯身扣住我下颌。
“说!你们是何时勾搭上的?你莫不是忘了,你我还存着婚约,竟连寡廉鲜耻都不顾了?”
魏萱儿掩唇轻呼。
“哎呀,原是我看走了眼,妹妹并不似看起来那般木讷,比之我们青楼女子也不遑多让呢。”
这话激得谢景之胸膛剧烈起伏,目眦欲裂。
“江晚,我要你亲口解释!”
解释什么?
魏萱儿字字句句他都奉若真理。
我就算剖出心来,他也只当是装腔作势。
索性是彻底放下了,也无所谓了。
“谢公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吧。”
他眼神一空,猛地甩开我,取出帕子反复擦拭指尖,仿佛沾了什么污秽。
“你还真是,不知廉耻!”
他拽着魏萱儿摔门而去。
强撑的气力骤然消散,我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再醒来已是次日。
谢夫人坐在榻边,面含愧色。
“景之这次实在过分,我已罚他反省了。可他对你无意,强扭的瓜不甜,若你硬要逼着他成婚,反倒会成了一对怨偶,闹得谢家家宅不宁。”
“萱儿并非你想的寻常青楼女子,原是将军府千金,家门获罪才没入官妓。景之为赎她耗尽心血,急得鬓角都生了白发。我这做娘的,怎能不成全?”
她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
“那马奴我打听过了,虽偶有疯癫,但本性不坏,加之身强体健能挣钱。你又是个会持家的,往后定能把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谢家富甲一方,谢夫人瞧不上我这个孤女,若非谢景之拦着,她早将我逐出府去。
如今这局面,反倒遂了她的心意。
谢景之满心满眼还只有我时,也时常带我去马场骑射。
我与那马奴见过几次,他并无疯态,不过是终日劳作显得邋遢。
虽不知他为何要故意在人前扮疯,若是能好好梳洗,并不逊于谢景之。
嫁给他,未必不好。
但谢家,实非良配。
“夫人说的是。”
谢夫人赏了我二两银子当嫁妆,满意地走了。
整日风平浪静,谢景之未曾露面。
我收拾好行囊,与相熟的仆人道别后,正要进房间歇下。
刚推开房门,便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浓烈酒气混着谢景之身上独有的松香扑面而来。
“昨日是我过分了,为表歉意,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顿了顿,
“你不肯做妾便罢了,做平妻如何?”
“我保证,此生唯你和萱儿二人。”
见我不动,他默认我是答应了,喜上眉梢。
“但话说在前头,萱儿仍是主母,掌中馈之权。”
“将来你若有了子嗣,在府中可不分嫡庶,但对外终要分出个尊卑。”
我走到桌边点了火烛,面无表情望着他。
他眼底一片清明,没醉。
那怎么还说上了胡话?
当着他的面,我拿出珍藏十年的婚书放上烛火。
“谢景之,我最后说一次。”
“你我的婚约已废,我不为妾,也不做平妻。”
“我江晚向来也是说一不二的,既然已经许给了马奴,此事便也绝无转圜。”
他愣在原地,随即嗤笑一声,故作踉跄着退向门外。
“江晚,本公子醉了,方才都是胡话,你可千万别当真。”
话音未落,他忽又折返,一把夺过桌上那件嫁衣。
“萱儿喜欢这件,明日你若非穿不可,便自己去账房支银子买吧。”
我几乎气笑了。
“夜禁时分,你让我上哪儿去买?”
“江晚!”
谢景之猛地停步,脸色阴沉。
“你还真想买?非要拿自己的终身大事与我赌气?”
“你可知道,明日你嫁了马奴,失了身子…即便后悔了跪着求我,我也绝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哦。”
我淡淡应声。
随他吧,反正那嫁衣是谢夫人送来的,我也用不上。
耐心耗尽,我啪地一下关上房门。
门外传来他气极的冷笑低咒。
“好,好!江晚,你就倔吧!明日我不去救你,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第二日,大雪。
谢景之不紧不慢迎亲拜堂、敬酒,眼看着就要入洞房了。
好友暗暗提醒。
“景之,你莫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谢景之愣了半响,才故作恍然道。
“哦,你说江晚啊。”
“行吧,看在你的份上,我便勉为其难去救救她。”
说着又转向魏萱儿,柔声道。
“夫人放心,江晚已是嫁过人了,即便回来也只能做个无名无分的通房,她往后若是不懂府中规矩,你打杀了便是。”
此时,前往马场的道路已被冰雪彻底覆盖。
谢景之想也没想,立刻找来数百人连夜清雪开道。
他风尘仆仆赶到时,我与马奴早已圆房。
当着众人的面,谢景之猛地跪倒在雪地里,眼眶通红,颤手指着我。
“江晚!你薄情寡义!你…没有心!”
我裹紧夫君的狐裘,睡眼惺忪地倚在门边,懒懒打了个哈欠。
“谢公子,这冰天雪地的,你大清早带这么多人来,就为了在这儿嚎两嗓子?”
他身后那群人里,好些是昨夜刚吃过喜酒,半醉半醒间被他拉来清雪开路的。
眼见这般兴师动众竟只为找我哭诉,不免抱怨起来。
“景之,江晚不是你亲手签了身契卖给马奴的?我们可都瞧见了,如今这又是何苦?”
“我看呀,景之还是放不下江晚。可若真在意她,当初怎忍心发卖?若不在意,又何必抛下新婚妻子,顶风冒雪赶来马场?”
“你懂什么!谁不知景之心系魏姑娘?不过是念在旧情来看一眼罢了。”
众人七嘴八舌间,谢景之脸色愈发苍白,整个人都微微发颤。
“景之,既然人好好的,咱们就别打扰新人了,走吧?”
谢景之晃了晃神,强撑着站起身来。
他走出人群,死死盯着我,语气带着十分的笃定。
“江晚,不必强撑了。”
“昨夜你定不好过…那马奴什么品性我岂会不知?你既不愿从他,必是挨了打,才裹得这般严实遮掩伤痕。”
我不由蹙眉。
这天寒地冻的,难道不能是因为冷?
他兀自说着,一步步逼近,眼中盈满痛惜。
“你从小便是这般倔强,不撞南去不回头。即便不愿为妾,稍稍向我低个头又何妨?说不定我心一软,连正妻之位都许了你。”
听不得他胡言乱语,我一脸烦躁。
“谢景之,怎样才算低头?”
“我分明让你退了铜板,我自愿废弃婚书成全你和魏萱儿双宿双飞!可换来的却是你当众不留情面的折辱!”
他身形微滞,疲惫地牵了牵嘴角。
“江晚,我要的从来都是你的全然顺从。你让萱儿为妻,你为妾又如何?十年情分,我难道会厚此薄彼亏待了你?”
这还不算厚此薄彼?
“呵!”我怒极反笑,“所以在你谢景之心里,我无论如何都只能为妾?”
他眼神闪烁,逃避地叹了口气。
“不说这些了,这次终究是我欠缺考虑。昨夜我便要来接你,奈何天意弄人,大雪封了路。”
说着竟上前将我揽入怀中,掌心轻抚我后背。
“好了,都过去了。你既拼死为我守节,我自然不会嫌弃你的。今日回去便许你平妻之位,往后在萱儿面前你也不必奉茶伺候,如何?”
“至于那马奴,他如何伤的你,今日我定要让他十倍奉还!”
我心底涌起阵阵恶心,奋力挣脱他。
“谢景之,请你自重!”
“还有,请你不要当众胡言乱语!免得日后传出什么我新婚之夜为负心汉守节的混账话,平白污我清白!”
谢景之浑身一僵。
“阿晚,你怎会这么想?”
话音未落,一只温热的大手已将我拉至身后护着。
紧接着,男人当胸一脚将谢景之踹倒在地。
“谢公子对着我新婚妻子狂吠动手,是真不怕我这疯病发作,活活打死你?”
谢景之像个破麻袋似的被踹飞出去,一头扎进雪堆里。
好几个人手忙脚乱把他扒拉出来,他呸呸吐着雪渣,脸都气绿了。
“放肆!谢家马场岂容你个下人逞凶?昨日伤阿晚在先,今日冒犯主人在后,本公子便是当场格杀你,也无人敢置喙!”
孟星河往前一站,把我完全挡在身后。
他肩背挺拔如松,哪有半分传言中的疯癫丑态?
握着我的手有些粗糙,却让人没来由的安心。
昨日迎亲时,我偷偷掀盖头看过。
他高踞骏马之上,喜服灼灼,仪仗周全。
而眼前这所谓的“马棚”,实则是间陈设雅致的木屋,一应器物皆非凡品。
可见谢景之当日种种贬损,不过是为逼我低头做妾的伎俩。
孟星河冷眼扫过屋外围聚的数百人,唇边浮起讥诮。
“谢公子既已签契将阿晚许配于我,如今带着家丁持械围宅,是要毁约杀人,强夺人妻?”
谢景之被这话怼得满脸通红,却还硬撑着架子。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得上本公子大费周章!”
“阿晚自小便与我定亲,我们十年感情,我虽与你签了契,但她不愿嫁你这般粗鄙之人,我来解救何错之有?”
“哦?”
孟星河转头看我,目光温和,
“娘子,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不想嫁我?”
我坚定地摇头。
“夫君别听他的鬼话。”
昨天拜堂前,孟星河认真对我说,如果我不愿意,他会给我一笔银钱送我离开。
他当时买下我,纯粹是看不下去谢景之的所作所为,怕我落到坏人手里遭人折辱。
我看他屋中干净雅致,人相品貌也是上乘,虽不知他为何要在谢家马场隐姓埋名,但我既然决定嫁给他,就不会反悔。
只是…
我轻声问:
“公子家里可曾娶亲?是真心要娶我的吗?”
孟星河闻言一怔,随即眼底漾开温柔笑意。
“阿晚,我孑然一身,既无妻妾,也未曾定亲。”
他指向窗外尚未撤去的喜庆装饰,
“若不愿娶你,何必张灯结彩备下花轿?刚才问你,只觉得婚配之事不能一厢情愿,总要听听你的意见…也怕你因一时意气做出抉择。”
见我仍凝望着他,他轻轻握住我的手。
“关于我的来历,日后你便知晓,如今尚有不便。”
“江晚!”
谢景之打断我的思绪,他瞪着我,眼睛红得吓人,
“你还要赌气到什么时候?就非要做我的正妻,非要我低声下气求你?!”
“好!我许你正妻之位,让萱儿居平妻,这下你总该满意了?”
他向我张开双臂,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
“过来。”
我嘲讽地扯了扯唇。
他以为婚嫁之事是讨价还价?
“谢景之,世间之事并非皆要如你心意,我也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你既与魏萱儿盟誓成婚,转眼便要贬她为平妻。这般朝秦暮楚的男儿,说出的承诺又怎能让人当真?”
他被我说得脸上一阵燥热,却仍强行辩解。
“阿晚,我对萱儿有心,不代表对你无意,为何你一定要让我在你们之间分出高下?”
“够了,”我捏了捏眉心,“谢景之,我最后说一次,我从来没有在赌气,请你离开!”
孟星河把我往身后拉了拉,语气冷得像冰。
“谢公子,可听清楚了?阿晚现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要发疯找别人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周围人也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劝他。
“景之,人家夫妻俩好好的,咱们回吧。”
“世间什么女人没有,何必要在这里受气?她一个孤女,本就配不上谢府的门第。”
“有魏姑娘那样的绝色在新房等着,你舍得让她独守空闺?”
有人伸手要拉他离开,他突然像疯了似的冲上来要拉我,被孟星河一把推开。
他踉跄着跌坐在雪地里,竟带了哭腔。
“阿晚,跟我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在场的人都看傻了。
谁见过谢家公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孟星河搂着我的肩膀转身进屋,砰地关上门,把他隔绝在外。
屋里暖烘烘的,他给我倒了杯热茶,眉头还皱着。
“谢景之好似对你有情,若你后悔,现在还能去找他解释清楚,毕竟我们尚未圆房…”
“他或许有情,但情意太薄,心里装的人太多。今日是魏萱儿,明日又会是谁?我要的是一心一意,他永远给不了。”
忽然想起十年前初到谢府时,那个站在母亲身侧偷偷对我笑的少年。
谁能料到,曾经腼腆温良的他,会变成如今这般虚伪自私的模样。
“孟星河,”我认真望着他,“我擅长女红,厨艺尚可。往后你主外,我主内,我们好好过日子。”
经历过南州那场瘟疫,偌大的江家只剩我一人。
这些年在谢家寄人篱下,我所求的不过是个安稳的家,一个真心相待的良人。
门外,谢景之还在发疯般捶门,声音嘶哑地喊。
“江晚!你出来!我命令你出来!”
孟星河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
“看来得让他彻底死心才行。”
我拉住他。
“我来吧。”
打开门,谢景之眼睛一亮就要扑上来。
我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打你背信弃义。”
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打你欺人太甚。”
他捂着脸愣在原地,我冷冷道。
“谢景之,从你把我卖给孟星河那天起,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你要是再敢来纠缠...”
我瞥了眼对面的马厩。
“我就用那马粪泼你一身,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谢公子的风采。”
谢景之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半天说不出话。
孟星河在我身后轻笑出声。
“娘子好威风!早就听说谢公子的未婚妻泼辣厉害,我当初一听就喜欢,我家正缺个能镇住场子的夫人。”
我微微一怔。
原来在外人眼里,我竟是这样的形象。
想必这些名声,也都是谢景之纵容传出去的吧。
我心头火起,抬脚就踹在他腿窝上。
“啊!”
他痛呼一声,捂着腿直抽冷气。
没等他缓过来,我又是一脚踹过去。
“当初你纵容魏萱儿用针扎我,现在你就替她受着!你为了赎她急白了头发,想必替我挨这两脚也心甘情愿?”
“江晚…你…过分了!”
谢景之疼得直不起腰,话都说不利索。
“景之!”
“夫君!”
谢夫人和魏萱儿匆匆赶来,见他这般狼狈,顿时变了脸色。
谢夫人厉声喝道。
“江晚!你欺人太甚!谢家养你十年,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魏萱儿扶着谢景之,狠狠瞪着我。
“谢郎放心不下你,连夜除雪赶来,你竟这般不识好歹!”
我冷眼看着这三人,只觉得荒唐可笑。
“谢家的恩情?”我向前一步,“十年间我伺候谢景之起居,替他挡灾祈福,就连他病重时也是我日夜不离。这恩情,我早已还得干干净净。”
魏萱儿尖声道:“那你也不该动手打人!”
“打人?”我轻笑,“当初在谢府,魏姑娘用绣花针扎我时,可比这重多了?谢夫人不过也就让谢景之反省,怎么不说过分?”
孟星河走到我身侧,语气平静却带着威严。
“谢公子擅闯民宅,骚扰朝廷命妇,按律该当何罪?”
三人脸色骤变。
“朝廷命妇?”
这时,一队官兵疾驰而至,为首将领翻身下跪。
“参见镇北侯!圣上宣您即刻入宫。”
在场众人全都愣在原地。
魏萱儿扶着谢景之的手猛地一颤,谢夫人更是面无血色。
“你一个疯马奴,怎么可能是?”
谢夫人声音发颤,话都说不完整。
镇北侯常年驻守边关,每年仅回京述职一次,连朝中官员都未必认得全,更不用说谢家这样的商贾之家。
如今圣旨已到,再无疑问。
谢景之整个人晃了晃,突然想通了什么,眼中涌起惊惧
“你堂堂镇北侯,为何要在谢家马场潜伏两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孟星河扶我上马,语气平静却带着寒意。
“谢公子莫非忘了,半年前谢家送往边关的那批军马,为何会突发怪病?致使我军在与北晋一战中损失惨重,死伤数万将士?”
“本侯奉命查案,自然要亲自查探。”
谢景之腿一软,整个人栽倒在地。
他恍惚地摇着头。
“不可能,谢家祖辈供奉战马,绝不会在马上动手脚。”
但军马确实出自谢家,无论如何,谢家都难逃干系了。
谢景之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谢夫人顿时哭天抢地,魏萱儿也哭得肝肠寸断,几个好友手忙脚乱将他抬回了谢府。
三日后,圣旨下达。
经查证,谢家长期给战马少量喂食疯马草,致使马匹在战场上突发癫狂,酿成惨败。
而那批毒草料,正是魏萱儿引荐的胡商所供。
如今胡商早已逃之夭夭,朝廷仍在追查,但谢家的罪责终究难逃。
谢家男丁流放漠北做傜役,女眷充入官妓,家产尽数抄没。
曾经风光无限的谢家,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谢景之被押送出京那日,与我在城门口不期而遇。
孟星河身后跟着一列亲兵,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与他共乘一骑,正要启程前往边关侯府。
谢景之戴着沉重枷锁,衣衫褴褛,哪里还有当初贵公子的模样。
“江晚!”
他凄然地叫住我,
“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早就料到谢家会倒,才故意将计就计嫁给他是不是?”
我望着他,忽然觉得可笑。
“谢景之,还记得那件嫁衣吗?我绣了整整半年,满心欢喜等着嫁你。可你在成亲前两日,用两个铜板把我卖了。”
他浑身一颤,眼中的信念寸寸碎裂,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阿晚,是我错了!我娶魏萱儿只是虚荣心作祟,我根本不爱她!所有人都说她是将军之女,即便身在青楼但也曾是官宦小姐,你有她才配得上做我的妻子,劝我把你这孤女收作妾室。”
他跪倒在地,枷锁哐当作响。
“对不起,阿晚。求你跟镇北侯求情,放过我娘!她风光一辈子,怎能去做官妓?那不如让她死了痛快!”
我轻轻摇头,握紧孟星河的手。
“夫君,我们走吧。”
身后,魏萱儿贿赂了官兵偷偷赶来给谢景之送行,她脸色煞白,手中给谢景之准备的包袱啪地掉在地上,露出几件金银细软,是她全部的身家。
“谢景之,”她声音发颤,“你刚才说的,可是真心话?”
谢景之仍死死盯着我远去的背影,声音凄厉。
“阿晚,我的阿晚!你回头看我一眼,就一眼!”
魏萱儿抹去眼泪,抬手狠狠扇在他脸上,眼中尽是冰冷。
“谢景之,你娘昨夜投湖自尽了,你现在求谁都没用!”
谢景之猛地抬头,眼中尽是血丝。
“我娘她…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魏萱儿突然癫狂大笑。
“我为何要拦?她还想拉着我一起死,说什么要为谢家、为你守节!你谢景之也配?”
“亏我还以为你与那些纨绔不同,谁知也是个败家子!你爹才过世几年,就把祖业败得精光!”
说着,她缓缓后退,又哭又笑。
“现在我倒羡慕江晚了,她看清你的真面目,早早脱身。”
再不看谢景之灰败的脸色,她捡起散落的包袱,头也不回地离去。
魏萱儿嫁过人,再做不得花魁,沦为了普通妓子。
她每日里迎来送往,越想越恨谢景之。
于是,她拿出全部积蓄买通了管傜役的小官,要他“特别关照”谢景之。
不出几月,谢景之一身病痛,死在了漠北荒原。
而此时的我,正与孟星河在草原上纵马驰骋。
“慢些!”
他在身后紧跟着,声音带着笑意。
我勒住缰绳,在夕阳中回头看他。
“夫君,有孕之人骑马,不妨事吧?”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