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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9 19:25
文章字数
15783 字
## 婚书偷换后,渣男跪求我回头
>沈修言偷偷把婚书上的新郎名字换成了他小叔江砚舟。
>闺蜜尖叫:“你疯了?苏晚等了你七年!”
>他满不在乎:“打赌输了而已,反正她都黄了十次婚约,不差这一次。”
>我端着醒酒汤在门外站了很久,汤汁凉透才转身倒掉。
>后来婚礼上,我穿着大红嫁衣与江砚舟拜堂。
>沈修言疯了一样闯进来:“我才是新郎!”
>我笑着挽住江砚舟的手臂:“小叔,管好你侄子。”
>当夜红烛摇曳,我颈侧留下暧昧红痕。
>沈修言盯着那痕迹目眦欲裂:“你们圆房了?”
>江砚舟转动轮椅挡在我身前:“叫婶婶。”
---
“这婚书的新郎名字,怎么变成江砚舟了?” 闺蜜林薇的尖叫几乎刺破我的耳膜,她捏着那张洒金红纸,指尖抖得不像话。
我放下手里刚熨好的真丝旗袍,心脏猛地一沉。
三天后就是我和沈修言的婚礼。
“给我看看。” 我的声音还算稳,接过那张薄薄的纸。
烫金的“沈修言”三个字被浓墨粗暴地划掉,旁边硬生生挤进另一个名字——江砚舟。
笔锋凌厉,是沈修言的笔迹。
“他什么意思?” 林薇气得眼圈发红,“他知不知道你等了他多少年?整整七年!苏晚,这次你必须去找他问清楚!”
我捏着婚书,那粗糙的划痕硌着指腹。
楼下隐约传来沈修言含混带笑的声音。
“我去看看。” 我放下婚书,端起小厨房温着的醒酒汤。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吸得干干净净。
刚走到沈修言书房虚掩的门外,他带着醉意的声音就清晰地飘了出来。
“……打赌输了而已,软软想看苏晚变脸,我能怎么办?” 沈修言的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不耐烦,“说好要听她的话做一件事。再说了,只是改个婚书而已。”
“你他妈真疯了?” 另一个男声难以置信,“万一弄巧成拙……”
“嗤,” 沈修言打断他,满不在乎,“她苏晚的婚事都被搅黄了十次了,京里谁不知道?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烂锅配烂盖,名声早臭大街了,除了我沈家,谁还要?”
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起。
“等她发现弄错了,定会着急忙慌地找我改回来。” 沈修言笃定地笑着,声音里透出一股恶劣的愉悦,“你们信不信?”
“那……万一真拜堂了呢?” 有人迟疑地问,“江家那位小叔,可是个瘫子,还听说……”
“怕什么?” 沈修言的笑声更响,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江砚舟?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废物,连男人都算不上,他能干什么?苏晚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回到我身边?到时候,她捏在我手里的把柄可就更大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端着架子!”
哄笑声瞬间在书房里炸开。
“修言哥,高!实在是高!”
“苏大小姐这次可真是栽透了!”
“来来来,敬软软嫂子一杯!这主意绝了!”
门外的我,端着那碗温热的醒酒汤,指尖冰凉,汤汁表面细微的热气早已散尽。
原来,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名声败坏、可以随意戏弄的物件。
原来,我七年的青春和等待,只换来他打赌输掉后一个轻佻的惩罚。
原来,那些京中关于我十次婚约告吹的流言蜚语,在他这里,成了他肆无忌惮伤害我的底气。
心口像是被塞进一把浸了冰水的钝刀,缓慢地切割、搅动,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血液一点点冷下去,凝结成冰。
七年。
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等待沈修言回头上。
第一次他毁约,说要去海外拓展沈家生意,让我等他三年。
三年后回来,他搂着新认识的电影明星,说再给他两年自由。
两年又两年……
每一次推迟,京城的流言就刮得更猛烈一分。
“苏家那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沈少爷总拖着不肯娶……”
“我看是苏家不行了,沈家瞧不上了吧?”
“听说苏晚性子刻薄,沈少爷受不了才一直躲着……”
那些目光,那些窃窃私语,像无数根细针,日日夜夜扎在我身上。
媒人上门,一听是苏家,立刻摇头:“苏小姐啊?这……沈少爷那边还没放话,我们可不敢做这个媒。再说了,您这名声……唉,姑娘,认命吧,您这辈子,怕是只有沈家一条路了。”
认命?
我端着汤碗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碗沿传来的那点微末暖意,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门内的喧嚣还在继续,肆无忌惮,像一把把盐,狠狠洒在我早已鲜血淋漓的自尊上。
我慢慢转过身。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傍晚的冷风吹进来,扬起我鬓边的碎发。
我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很稳,端着那碗已经凉透的汤,走向楼梯旁的盆栽。
青花瓷碗微微倾斜。
浓稠的、深褐色的汤汁,带着几粒枸杞和参片,缓缓倾倒而出,无声地淋在翠绿的龟背竹叶片上,又顺着宽大的叶片滑落,渗进泥土里,留下一片深色的、肮脏的湿痕。
一滴不剩。
空碗被我轻轻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林薇冲出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愤怒:“晚晚!你听到没有?沈修言那个王八蛋他……”
“听到了。” 我打断她,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那你还不去找他?撕了那破婚书!我跟你一起去!” 林薇抓住我的胳膊,气得浑身发抖。
我轻轻拂开她的手,目光落在窗外沉沉暮色里。
“不用了。”
“什么?” 林薇愣住。
我转过身,脸上甚至慢慢浮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
“既然婚书上写的是江砚舟,” 我的声音清晰而平缓,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就按照这上面办吧。”
---
三天后,苏家。
“晚晚,你确定这婚书当真不改了?” 母亲眼眶通红,手里死死攥着那张被篡改过的婚书,指节用力到泛白,“可那江砚舟……他是个不能人道的瘫子啊!”
镜子里,我穿着繁复的龙凤褂,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红缎上展翅欲飞,映得脸色苍白。
“娘,” 我透过镜子看着母亲鬓边一夜之间多出的几丝白发,心头泛起尖锐的酸楚,“自从沈修言点头,最高兴的就是您。”
母亲身子微微一晃,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七年……娘是看着你从水葱似的年纪,一直等到如今……”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从碧玉华年到花信之年,最好的时光蹉跎在等待里,最终成了京中贵妇茶余饭后口中那个“没人要的老姑娘”。
江家下聘那天,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一夜。
第二天,她拿出压箱底的火红云锦,熬了整整三十个夜晚,一针一线绣出这件嫁衣。
龙凤呈祥。
每一针,都是她为女儿求来的圆满。
如今……
“无碍。” 我拿起梳妆台上的口脂,轻轻抿了抿,压下唇上那点病态的苍白,镜中人终于有了一丝鲜活的气色,“总归都是江家人。”
葱白的指尖落在婚书上那三个力透纸背的字上——江砚舟。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坚硬。
我知道,属于苏晚和沈修言的那段荒唐,该彻底斩断了。
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大小姐,江家迎亲的车队到了。”
母亲猛地抓住我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晚晚……现在后悔还……”
我轻轻抽出手,替母亲擦掉脸上的泪,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娘,您该替女儿高兴。过了今天,我就是江家的人了。”
红盖头落下,视线被一片浓郁喜庆的红遮蔽。
视线受阻,听觉变得格外敏锐。鞭炮声、喜乐声、宾客的喧哗声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我被喜娘搀扶着走出闺阁,一步步踏过苏家熟悉的门槛,走向未知的前方。
外面似乎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议论声浪。
“……怎么……骑马来的?”
“不是说他瘫了多年,出行只能靠轮椅吗?”
“天爷,江家小爷这是……站起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盖头下沿的缝隙里,只能看到一双男人的皂靴,稳稳地踩在铺着红毡的地面上。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我的盖头下沿。
那只手带着微凉的体温,掌心却干燥有力,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隔着薄薄的丝绸手套,那力道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小心门槛。” 一个清冽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奇异地抚平了我心中最后那点慌乱。
是江砚舟。
他竟真的站起来了?
来不及细想,我被那只手牵引着,稳稳地迈过门槛。
喧天的锣鼓喜乐再次奏响,我被扶上花轿。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和议论。
轿身轻晃,开始前行。
一路吹吹打打,花轿在江府门前停下。
那只手再次伸了进来,稳稳地扶我下轿。
红毡一路铺进喜气洋洋的江府正堂。喧闹的人声、满堂刺目的红、还有身边男人身上传来的清冽松柏气息,混合成一种奇异的氛围。
“一拜天地——”
喜娘高亢的声音穿透喧哗。
我被那只手带着,微微躬身。
“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江老夫人喜气洋洋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好,好!”
江砚舟握着我手的力道,似乎稍稍加重了一点。
“夫妻……”
“砰——!”
一声巨响突兀地炸开!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
“放我进去!我才是新郎官!” 沈修言嘶哑暴怒的吼声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满堂喜气!
宾客哗然,纷纷退避。
红盖头被剧烈的动作带起的风吹得晃动,下沿的缝隙里,闯入一片刺眼的紫金色——那是沈修言惯穿的料子。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衣衫有些凌乱,发冠微斜,那张素来英俊张扬的脸上此刻满是暴怒和……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惶。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利箭,死死钉在我身上。
“苏晚!你要不要脸!” 他指着我,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形,“就因为我迟了这么一会儿,你竟然就敢随便拉着个男人拜堂成亲?!”
满堂宾客鸦雀无声,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沈修言似乎根本没意识到周遭诡异的气氛,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他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暴怒狮子,目标只有我,“我告诉你,我就是故意来迟晾着你的!你要是现在乖乖认错,跟我走,我还能让你进沈家的门!”
他的矛头猛地转向我身旁的男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斥责:“小叔!你也跟着她胡闹?苏晚不懂事,你怎么能由着她?!苏晚,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替我把喜服换上!”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喜堂。
高堂之上,江老夫人那张满是喜色的脸瞬间铁青,握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
她双目猩红,死死盯着沈修言,猛地一拍身下的红木座椅扶手,发出一声沉闷巨响。
“孽障!你在胡说什么!” 江老夫人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响彻整个厅堂,“今日是你小叔的大喜之日,容不得你在这里发疯!来人!给我把这个混账东西拖下去!家法伺候!”
几个健壮的家丁立刻冲上前,死死按住沈修言的肩膀。
沈修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和钳制弄得懵了一瞬。
“小叔的大喜之日?”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肌肉扭曲着,目光在我和江砚舟之间疯狂扫视,“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明明是我和苏晚的婚事!是我和苏晚!”
家丁用力把他往外拖。
“不可能!” 沈修言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挣扎起来,目眦尽裂地瞪着我,“苏晚!你说话!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你等的是我沈修言!你是我沈修言的妻!我们青梅竹马,早就定下……”
我深吸一口气,在一片死寂中,缓缓抬手,自己掀开了碍事的红盖头。
眼前骤然明亮。
满堂宾客惊愕的目光,江老夫人盛怒的脸,江砚舟紧抿的薄唇和沉静如水的眼神,以及被家丁死死架住、形容癫狂的沈修言。
我的侍女小桃早已捧着那份婚书,恭恭敬敬地站在显眼处。
“怎么会弄错?” 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楚。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我抬手指向小桃捧着的婚书,语气冷漠,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这婚书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我和江砚舟的名字。”
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沈修言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这些日子,我苏家送出去的每一份喜帖,落款也都是我和江砚舟。”
“婚事准备期间,从纳采问名到过大礼,出面操持的,是江砚舟。”
“就连我今日所用胭脂水粉的式样,也是他亲选。”
“沈少爷,” 我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刺骨,“你说,这桩桩件件,哪一样,像是要与你沈修言成亲的样子?”
“哪一样,会弄错?”
宾客中压抑的议论声再也控制不住。
“就是!这些日子忙前忙后的可都是江家小爷!沈少爷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可不是嘛!今日这大喜的日子,新郎官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了,沈少爷倒好,踩着拜堂的点儿才来,还这副疯样!”
“我看啊,人家苏大小姐这次是铁了心要跟过去一刀两断了!沈少爷这是玩脱了!”
“活该!谁让他以前那么磋磨人家姑娘!”
议论声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在沈修言最后的自尊上,他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苏晚……”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曾经盛满风流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赤红的血丝和濒临崩溃的疯狂,“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要用嫁给一个瘫子来报复我?!”
他猛地挣脱开家丁的钳制,往前冲了一步,嘶吼着:
“苏晚!你听好了!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们还没进洞房,一切都还能改!我小叔他根本不能人道!他是个废人!你嫁给他,就是守一辈子活寡!”
“你难道要因为一时意气,把自己推进火坑吗?!我是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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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
一声饱含雷霆之怒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喜堂里炸响!
江老夫人再也无法按捺,她猛地从主位上站起身,抄起手边滚烫的青瓷茶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沈修言!
“哐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开!
那只价值不菲的茶盏精准地撞上沈修言的额角,瞬间碎裂成片!
滚烫的茶水混着鲜红的血,顺着他那张曾经英俊张扬的脸颊蜿蜒而下,滴滴答答,砸在光洁的地砖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沈修言被砸得一个趔趄,眼前发黑,却固执地没有抬手去擦,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
“你嫁给他,就是守活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因为我……往火坑里跳!”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砚舟受伤后缠绵病榻,依靠轮椅度日,关于他“不能人道”的传言在京中暗流涌动,但从未有人敢如此赤裸裸地拿到台面上,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的婚礼之上!
更何况,说出这话的,是他的亲侄子!
这无异于当众将江砚舟最后一点尊严撕得粉碎!也将我和江家、苏家,彻底钉在了京城未来数年甚至十数年的耻辱柱上!
宾客们噤若寒蝉,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每一道目光都像探照灯,灼烧着场中的每一个人。
【付费起点】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瞬间席卷了我!七年的委屈、等待、被戏弄的屈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我猛地一步上前!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沈修言沾满血污的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他头猛地偏向一边,左脸上迅速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
沈修言被打懵了,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瞪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
我收回火辣辣的手,挺直脊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响彻在落针可闻的大堂里:
“我的夫君如何,还轮不到你沈修言在这里置喙!”
“你以为我苏家是什么人?!”
“定亲之时,连对方身体是否康健这等大事,都查不清楚吗?!”
京中权贵嫁女,婚前派遣试婚嬷嬷查验男方身体,是心照不宣的规矩。我那掷地有声的质问,瞬间点醒了所有宾客。
“对啊!苏家也是高门大户,江家小爷的身体状况,苏家怎么可能不查清楚?”
“就是!我看这沈少爷真是疯了,这种话也敢乱说!”
“啧啧,为了抢回苏小姐,连自己亲小叔的尊严和江家的脸面都踩在脚下,真是……”
气氛陡然逆转。
众人看向沈修言的目光,从惊愕变成了鄙夷和唾弃。
我虚虚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气和后怕——这场婚事仓促,哪里派过什么试婚嬷嬷沈修言被我这石破天惊的一巴掌和质问彻底打蒙了,他捂着脸,眼神里的疯狂被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取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看清我这个被他轻贱了七年的女人。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受惊的乳燕,猛地从惊呆的人群中冲了出来!
是苏软软。
她哭得梨花带雨,脸色惨白,不管不顾地推开那几个钳制着沈修言的家丁,一头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北辰哥!你没事吧?疼不疼?” 她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想去触碰沈修言额角和脸颊的伤口,衣袖因为她抬手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手腕。
手腕上,赫然套着一只冰透雪白、水头极好的羊脂白玉镯!
那玉镯在满堂刺目的红和沈修言刺目的血色映衬下,散发着温润又刺眼的光泽。
江老夫人那双原本盛满怒意的眼睛,在看到玉镯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从主位上站起,几步冲下台阶,身形快得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她一把抓住苏软软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纤细的腕骨捏碎!
“啊!” 苏软软痛呼一声。
江老夫人根本不理会她的痛呼,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玉镯,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发颤:“这镯子……你从哪来的?!”
空气再次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玉镯和江老夫人铁青的脸上。
苏软软被江老夫人身上爆发出的威势吓得浑身哆嗦,眼珠慌乱地转动着,带着哭腔嗫嚅道:“是……是北辰哥……他、他暂时借给我戴戴的……” 她猛地抬头看向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可怜和委屈:
“星晚姐姐!你是因为这个玉镯生气,才赌气嫁给江小叔的吗?我、我这就还给你!我这就摘下来还给你!你别生北辰哥的气了!你跟他好好过日子吧!”
说着,她另一只手就急急忙忙地去撸那玉镯。
拙劣的表演。
短短几句话,她先是模糊了镯子的归属(“借”),将她和沈修言的关系说得暧昧不清(需要“借”贵重传家宝来戴?),更恶毒的是,她将我嫁给江砚舟这桩破釜沉舟的决定,轻飘飘地归结为因为一个玉镯被抢走的“赌气”!
她试图将这场惊心动魄的闹剧,拉回到女人争风吃醋的低劣层面。
“够了!” 沈修言猛地一声暴喝,打断了苏软软的动作。
他一把扣住苏软软想要褪下玉镯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动作充满了保护的意味。他抬起头,额角的血还在往下淌,看向我的眼神却充满了被羞辱后的恼羞成怒和一种被背叛的愤恨。
“她既然下定决心要嫁给我小叔,” 他指着我的鼻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还有什么资格拿我沈家的传家宝?!这镯子,我沈修言说了,送给你了!”
苏软软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狂喜,虽然她极力低下头掩饰,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沈修言!” 江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那是你娘留给……”
“祖母!” 沈修言梗着脖子,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强硬,“我的东西,我说给谁就给谁!一个镯子而已!”
他抓紧苏软软的手,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愤怒,有不甘,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声音嘶哑:
“苏晚,我等着你后悔的那一天。”
说完,他拉着还在“瑟瑟发抖”的苏软软,在众人鄙夷、震惊、看戏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冲出喜堂,背影狼狈又决绝。
一场足以让江沈两家颜面扫地的闹剧,终于暂时落下帷幕。
可那被撕裂的伤口,那泼天的污蔑,却留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继续。” 江砚舟的声音响起,依旧清冽低沉,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将我有些冰凉的手指包裹在他温热的掌心。
那只手,稳定得不可思议。
喜娘如梦初醒,连忙清了清嗓子,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再次高唱:
“夫——妻——对——拜——”
我被他牵着,缓缓转过身,面向他。
隔着晃动的珠帘,我看到了他清俊的眉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想象中的屈辱或暴怒,只有一片沉静的幽深,像暴风雨后宁静的海。
我们同时躬身。
礼成。
喧嚣的喜宴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我被送入新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甜香,红烛高照,映得一室暖融。
沉重的凤冠被取下,珠钗步摇一一卸下。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眉目间褪去了往日的温顺,多了一丝沉静的冷冽。
房门被推开,轮椅的轱辘声压过厚厚的地毯。
江砚舟自己推着轮椅进来。他已换下了沉重繁复的喜服,只着一身暗红色的常服,墨发半束,更显得面容清癯,轮廓分明。烛光下,他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累吗?” 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在堂前柔和了许多。
我摇摇头:“还好。你……” 我的目光落在他额角的汗和他似乎有些紧绷的腿上,“今日骑马又站了那么久,腿……”
“无碍。” 他打断我,驱动轮椅靠近梳妆台,拿起篦子,“过来些。”
我依言侧身。他修长的手指穿过我散落的发丝,动作很轻,带着一种生涩的温柔。篦子缓缓梳理着长发,室内只剩下篦子划过发丝细微的沙沙声,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
一种奇异的、近乎安宁的氛围在红烛摇曳中流淌。
“今日……多谢你。” 我低声道。
他的动作顿了顿:“谢什么?”
“谢你……没有让我一个人面对。” 谢他稳稳握住我的手,谢他此刻无声的陪伴。
他沉默片刻,篦子继续缓缓移动。
“那玉镯,” 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很重要?”
我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他指的是沈修言“送”给苏软软的那只。
“是我十六岁生辰时,他硬塞给我的。” 我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说是他娘给未来儿媳的传家宝。戴了七年……习惯了而已。”
“习惯了?” 他重复了一遍,篦子停在发尾,手指轻轻捻起一缕发丝,“习惯,未必是好事。”
我的心轻轻一跳。
铜镜里,他微微倾身,靠近我的颈侧。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苏晚,”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既入了我江家的门,便该习惯新的东西了。”
镜中,他深邃的眼眸锁住我的,带着一种专注的审视,仿佛要穿透表象,看清我灵魂深处的每一寸。
“比如?”
“比如……” 他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更清晰地映在镜中。他的目光扫过我细白的颈项,那里光滑一片。他俯身,微凉的唇,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烙印般印在我的颈侧。
一阵酥麻瞬间窜遍全身。
“比如,习惯我。”
---
翌日,日上三竿。我浑身酸痛地醒来,身边已经空了。想起昨夜的种种,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烫。
小桃红着脸进来伺候我梳洗,低声道:“小姐,姑爷天刚亮就出去了,说和老夫人打过招呼,今日不必去敬早茶了。”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看着铜镜中颈侧那片无法遮掩的暧昧红痕,心头五味杂陈。谣传误人……江砚舟不仅不是废人,昨夜甚至……不知疲倦。
收拾停当,刚推开新房门,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脚步却猛地顿住。
院门口的青石板路上,直挺挺地跪着一个人——苏软软。
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素色衣裙,脸色苍白憔悴,头发有些凌乱,细看之下,领口处微微敞开,露出颈侧和锁骨上几处刺目的、新鲜的暧昧红痕。她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神。
见我出来,她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膝行几步扑到我跟前,一把抓住我的裙摆,哀哀哭求:
“林小姐……不,少夫人!求求您了!求您去看看北辰哥吧!昨夜……昨夜您洞房花烛,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喝了一整夜的酒!醉得人事不省……”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刻意强调着昨夜的时间点,仿佛在提醒我,我的新婚燕尔,是建立在沈修言的痛苦之上。
“他……他把我认成了您……” 苏软软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一种羞耻和刻意的委屈,“抱着我……哭了一整夜……一直喊着您的名字……少夫人!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收那个镯子!我把镯子还给您!求求您,回到北辰哥身边吧!只有您才能让他振作起来啊!”
她一边哭诉,一边状似无意地拉扯着自己的领口,让那布满吻痕的肌肤暴露得更多。那痕迹鲜艳,位置也极其暧昧,显然昨夜沈修言对她做的,绝不仅仅是“抱着哭了一整夜”那么简单。
她是在炫耀。炫耀她昨夜得到了沈修言,哪怕只是作为替身。也是在挑衅,用这一身沈修言留下的印记,来玷污我新婚的早晨。
脚步声急促传来。
“软软!” 沈修言的声音带着焦灼和一丝刚醒的沙哑。
他快步走过来,当看到跪在地上抓着我的苏软软时,脸上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涌上怒气,刚要开口斥责我,目光却猛地定住了。
他的视线,如同被灼热的烙铁烫伤,死死地钉在我的颈侧——那昨夜被江砚舟刻意留下的、清晰无比的吻痕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修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处红痕,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愤怒、嫉妒,还有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滔天恨意!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了一步,手指颤抖着指向我的颈侧,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呕出来的血:
“你……你和他……圆房了?!”
那双曾经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被彻底碾碎的疯狂和绝望。
“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他像是受伤的野兽,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的妒火,只觉得无比讽刺。他有什么资格质问?有什么资格愤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轮椅的轱辘声再次碾过青石板,沉稳地停在了我的身侧。
江砚舟的目光冷冷扫过跪在地上的苏软软和她颈侧的痕迹,最后落在沈修言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上。
他没有回答沈修言的质问。
只是伸出手,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占有欲,将我轻轻揽向他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和轮椅,稳稳地将我护住。
然后,他抬眸,看向失魂落魄的沈修言,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漠然的字:
“叫婶婶。”
()沈修言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那声“婶婶”像带着倒钩的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自尊上。他死死盯着江砚舟搭在我肩头的手,那姿势充满了宣示主权的意味,再看到我颈侧那刺目的红痕,他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小叔!” 他声音嘶哑,带着被背叛的狂怒和一种难以置信的屈辱,“你明知道她……”
“北辰。” 江砚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沉的威压,瞬间盖过了沈修言失控的情绪。他目光平静无波地掠过沈修言,最后落在跪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的苏软软身上。
“晚晚是你名正言顺的长辈,” 他的语气淡漠得像在陈述天气,“她关心你这个不成器的侄子,亲自为你张罗纳妾事宜,你非但不领情,还敢在此处大呼小叫,毫无礼数。”
“关心?” 沈修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软软,“她这是关心?!她这是巴不得看我笑话!她这是报复!”
“哦?” 江砚舟眉梢微挑,那点细微的弧度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看来你是瞧不上这丫鬟了?也对,一个身份不明、搅乱别人婚约的丫头,确实上不得台面。”
苏软软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既然你如此嫌弃,” 江砚舟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处置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那便不必纳了。给个名分做通房吧,也省得她在外头被人议论不知廉耻。”
通房!
比妾更低贱!连府里稍有头脸的管事妈妈都能随意支使!这是要将苏软软彻底踩进泥里!
苏软软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恐和哀求,她死死抓住沈修言的衣角,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眼泪汹涌而出,无声地乞求着。
“不行!” 沈修言几乎是吼出来的。苏软软的眼泪和她那无助的姿态,极大地刺激了他那点可怜的保护欲和作为男人的颜面。他被江砚舟那句“上不得台面”彻底激怒了。
他一把将苏软软拉起来护在身后,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对着江砚舟和我怒目而视,几乎是咆哮着宣布:
“我纳!我不仅要纳她为妾!还要她做贵妾!我的女人,轮不到外人置喙!”
贵妾!
比普通妾室地位更高,甚至在某些场合,能勉强与正妻平起平坐!
沈修言这话一出口,不仅是我,连躲在远处廊下偷看的几个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京中谁人不知苏软软搅黄了沈修言与苏晚的婚事?如今沈修言未娶正妻,先抬一个搅事精做贵妾,这简直是把自己的名声和前程放在脚底下踩!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随即转为一种“成全”的淡然:“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依你。稍后我会禀明老夫人,替你操办纳贵妾之礼。”
“林星晚!” 沈修言气得眼睛发红,像是我给他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他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最终却只能拽着还在抽噎的苏软软,在江砚舟冰冷的目光注视下,狼狈不堪地转身离开。
他那副色厉内荏、自掘坟墓的模样,真真是大快人心。
看着他们仓惶消失的背影,我才松了口气,肩膀却不自觉绷紧。江砚舟搭在我肩上的手,缓缓收回。
“今日去哪了?” 我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话一出口,便觉不妥,这语气竟像极了妻子对晚归丈夫的询问,透着点亲昵的埋怨。
江砚舟微微一怔,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我,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染上一点温煦的暖意。
“娘子恕罪,” 他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容,声音低沉悦耳,“今日去了太医院。”
“太医院?” 我的心一提,立刻想到昨日他骑马迎亲又站立拜堂,“可是腿不适?都怪我,昨日……”
“不是。” 他打断我,驱动轮椅靠近一步,离我更近了些。他身上淡淡的松柏冷香混着一丝清苦的药味,清晰地传来。
“只是去寻王院判商讨一个方子。” 他看着我眼中真切的担忧,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早年旧伤,经络淤塞,王院判一直有套针法辅以药浴,或可一试。只是从前……”
他抬眼,目光越过院墙,看向远处湛蓝的天空,那眼神里有一丝极淡的、被岁月磨砺后的倦怠和放弃。
“从前觉得,站不起来便站不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日子总归也能过。”
他的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在我脸上,那平静的深处,仿佛有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被点亮了,闪烁着坚定而柔和的光芒。
“可如今不同了。”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如今我有了想保护的人。护她周全,总不能永远坐在轮椅上。”
“所以,我想试试。”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胀满,随即又被一股暖流包裹。那点微不足道的关切,竟成了他重新站起来的动力?
我看着他清俊却难掩苍白的侧脸,看着他搁在轮椅扶手上、指节分明的手,一股莫名的勇气和冲动涌上心头。
“我陪你一起去。”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无比坚定。
江砚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那笑意更深了些,晕染开眼角的细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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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日日陪着江砚舟往返于江府和太医院。
王院判是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施针时神情专注,下手快、准、稳。看着那一根根细长的金针没入江砚舟腿上各处大穴,看着他因剧痛而瞬间绷紧的身体和额角滚落的冷汗,我的心也跟着揪紧。
药浴更是煎熬。滚烫的药汤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气味,江砚舟整个人浸泡其中,闭目忍耐,只有紧咬的牙关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他的痛苦。
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开口让王院判停下。可江砚舟总像是能察觉到我的心思,在我开口前便睁开眼,对我微微摇头。他的眼神里没有退缩,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执拗的坚持。
“今日感觉如何?” 一次施针后,我递上温热的帕子,低声问。
江砚舟接过帕子,擦去额角的汗,眉宇间虽然带着疲惫,眼神却比前些日子亮了许多。
“酸胀感……比前几日更重了些。” 他试着屈了屈膝盖,虽然动作依旧缓慢艰难,但不再是纹丝不动。“王院判说,这是好兆头。”
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寒冬里破土而出的嫩芽,悄然在我们之间滋生。
江府里,属于我的那份“关心”也没有落下。
沈修言纳贵妾的事,被我“尽心尽力”地操办起来。我特意选了最张扬的粉红色轿子,请了最热闹的吹鼓班子,喜帖更是做得比普通纳妾礼更华丽数倍,几乎要赶上娶正妻的规格。
这桩事,如同在平静的京畿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听说了吗?沈家那位少爷,正妻还没影儿呢,先热热闹闹抬了个贵妾进门!”
“啧啧,听说那贵妾就是之前搅黄了他和江家新夫人婚事的那个丫鬟!”
“真是糊涂透顶!这种人以后谁家敢把女儿嫁过去?”
“可不是嘛!贵妾啊!以后正妻进门,还不被这搅家精压一头?”
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茶楼酒肆、闺阁绣房,处处都在议论着沈修言的荒唐。
这风,终究是吹进了皇城。
当今陛下与皇后娘娘少年结发,情深义重,最是厌恶宠妾灭妻、嫡庶不分之事。沈修言这事,简直就是往帝后心窝子上捅。
皇后娘娘一道懿旨,直接将江老夫人召入宫中。
慈宁宫内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江老夫人回来时,脸色灰败,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她将自己关在佛堂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晨出来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沈修言尚沉浸在“新得佳人”的短暂得意中,就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从苏软软的温柔乡里拖了出来。
“祖母?您这是做什么?” 沈修言挣扎着,脸上还带着宿醉的迷茫和被打扰的不悦。
江老夫人端坐在正堂上首,手中捻着一串楠木佛珠,眼神冰冷地扫过他。
“孽障!” 只两个字,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
“给我打!”
“祖母!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沈修言惊骇莫名。
回应他的,是沉重的板子狠狠落在皮肉上的闷响。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
起初沈修言还能嘶吼挣扎,渐渐地,只剩下痛苦的哀嚎,最后连哀嚎都微弱下去,只剩下皮开肉绽的声响和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整整二十大板。
行刑完毕,沈修言如同一条死狗般瘫软在地,背上臀上一片血肉模糊,人早已昏死过去。
江老夫人看都未看一眼,只冷冷道:“抬去祠堂,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他出来,也不准任何人探视!给他上药,别让他死了!”
苏软软躲在人群后,看着沈修言血肉模糊被抬走的样子,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所谓的“贵妾”名分,带来的不是泼天富贵,而是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铡刀。
祠堂的阴冷和伤痛折磨着沈修言,而苏软软的恐惧则在日复一日的提心吊胆中发酵膨胀。
江老夫人的动作比我想象的更快,也更狠。
沈修言跪祠堂的第三天深夜,苏软软失踪了。
江府派出去的人,在距离京城码头不远的一处偏僻河湾,找到了她的尸体。
消息传回来时,我正在给江砚舟的腿做按摩。小桃脸色煞白地跑进来禀报:“小姐……苏、苏软软死了!说是卷了细软想跑,被人追,跳河淹死了……”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江砚舟。
他似乎睡着了,呼吸平稳。但我知道他没睡。
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我收回目光,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力道不轻不重,语气也平静无波:“知道了。一个背主私逃的丫鬟,死了便死了吧。”
没人会去深究,一个水性极差、连池塘都不敢靠近的人,为什么要选择水路逃跑?更不会有人去问,在被人追捕的慌乱中,她是“自己失足”落水,还是“慌不择路”跳河?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
沈修言在祠堂得知苏软软死讯时,据说发了好大一场疯,用头撞柱子,嘶吼着要出去找“害死”苏软软的凶手,最后被看守的家丁死死按住,灌了安神汤才消停。
闹过,疯过。
日子久了,或许是伤痛消磨,或许是心灰意冷,他又渐渐恢复了那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浪荡模样。只是每次我去太医院或是回娘家,路过花园或是回廊时,总能感受到两道黏腻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像阴冷的蛇信,缠绕在我身上。
那时,我已有三个月身孕,小腹微微隆起。江砚舟的腿在王院判的精心调理和我的陪伴下,恢复得比预期更快更好,虽然离健步如飞还远,但已能拄着特制的手杖,离开轮椅,缓慢地独立行走一段距离。
沈修言的目光让我觉得无比厌烦和恶心。
所幸,他很快连这点膈应人的时间都没有了。
江老夫人终于腾出手来收拾他的烂摊子——给他娶妻。
沈家嫡孙,即使名声臭了,也总得娶个正妻传宗接代。江老夫人托了京城最有名的官媒,放低了身段,从门当户对的嫡女开始相看。
“李阁老的孙女?刚及笄,温婉贤淑……”
“回老夫人,李阁老说……他家姑娘年纪尚小,还想多留两年……”
“那……户部周侍郎的侄女?”
“周夫人说……她家姑娘身子弱,恐难担宗妇之责……”
“威远侯府的……”
“侯夫人说……府里庶务繁忙,暂无暇议亲……”
一连问了十家,从一品大员到五品京官,从嫡女到庶女,无一例外,婉拒得客气又坚决。
最后那家,一个六品小官,大概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竟直接叫家丁把上门说合的官媒给打了出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家公子是个什么东西!还想娶我家小姐?呸!”
这话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京城。
沈修言彻底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沈家少爷,而是所有人茶余饭后用来取乐的“癞蛤蟆”。
一日,我在花园散步,远远看见沈修言站在假山旁。他瘦了很多,穿着半旧的锦袍,背对着我,背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萧索颓唐。他的小厮正低声向他回禀着什么,大概是又一家拒亲的消息。
他猛地挥拳,狠狠砸在假山嶙峋的石头上,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他却像感觉不到痛,只是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发出压抑的、困兽般的呜咽。
他终于受不了了。
在一个清晨,他带着简单的行囊,跪别了江老夫人,决定离开京城,去北境军中历练。他说要去搏个前程,洗刷污名。
江家上下都去送他。我没有去。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我坐在窗边软榻上,手里拿着小小的虎头鞋半成品,一针一线地绣着。小桃在一旁安静地打着络子。
“小姐,” 小桃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轻轻的,“我……我一直以为,您对沈少爷最大的报复,就是不爱他了,让他追悔莫及,痛不欲生……可现在……”
她看了看我手中暖黄色的小虎头鞋,又看了看我平静的侧脸,眼中充满了困惑。
“现在这样……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手中的针线顿了顿,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不达眼底,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冷冽。
“傻丫头,” 我放下针线,拿起旁边小几上的酸梅含了一颗,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你以为,男人失去了一个他原本就不珍惜的女人,真的会追悔莫及,痛不欲生一辈子?”
小桃茫然地看着我。
“不会的。” 我轻轻摇头,语气笃定而清醒,“那点后悔,不过是得不到的不甘,是占有欲作祟,是一时被下了脸面的恼羞成怒罢了。就像小孩子丢了一个玩腻了的玩具,被人捡走时他会哭闹,可真要给他一个新的,他转眼就能忘了旧的。”
“虚情假意,能值几个钱?”
我抬眼,望向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声音沉静如水。
“我要的报复,从来就不是他廉价的悔恨。”
“我要他尝的,”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来,“是我苏晚这七年来,一点一滴尝过的苦果。”
“蹉跎光阴,在等待中耗尽年华。”
“深陷流言蜚语,被世人指指点点,百口莫辩。”
“被最亲近的人视作敝履,随意戏弄,尊严扫地。”
“最后,” 我收回目光,看向小桃,眼底一片冰冷,“还要让他在这偌大的盛京城,再无立足之地!人人避之如蛇蝎!”
小桃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显然被我话语里赤裸的恨意和精准的算计惊到了。
“可是……沈少爷他去了军中,万一……” 她小声嘀咕。
“万一?” 我轻笑一声,拿起针线重新开始绣那双虎头鞋,“那便是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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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弄人。
沈修言离开京城不到半个月,一封染血的急报送到了江府。
沈修言死了。
死在了前往北境军营的路上,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驿站。
据随行的护卫和驿站杂役拼凑出的说法:那夜沈修言独自在驿站外喝闷酒,遇到了一个同样在驿站打尖的商人。不知怎么的,两人竟攀谈起来,还一起喝了不少。那商人似乎对沈家的事很感兴趣,尤其问起了沈修言身边一个叫“软软”的丫鬟。
沈修言喝高了,或许是为了宣泄心中憋闷,或许是为了炫耀自己也曾有过“红颜知己”,竟将苏软软如何被他收留,如何“情深意重”,最后又如何“不幸落水身亡”的“真相”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言语间不乏对苏软软美貌的留恋和对“命运弄人”的唏嘘。
“死了?!我的软软……她死了?!” 那商人听完,突然状若癫狂,双目赤红地揪住沈修言的衣领质问。
沈修言醉醺醺地点头:“是啊……淹死了……可惜了那么个知情识趣的美人儿……”
话音未落,那商人猛地掏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粉末狠狠撒向沈修言的脸!
“是你害死了她!是你逼死了她!我要你给软软偿命!” 商人凄厉地嘶吼着。
那粉末剧毒无比,沈修言当场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那商人行凶后并未逃走,而是仰天狂笑几声,高喊着“软软,我来陪你了!” 一头撞死在驿站的石柱上。
后来官府查证,那商人竟是苏软软失散多年的“丈夫”!原来苏软软根本不是什么孤女,而是早已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