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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4 18:50
文章字数
10261 字
**花灯如旧人已非**
1
“这盏灯,还你。”
我将那盏莲花灯塞回崔巍手中,火星子溅到他手背上,烫出一道红痕。
他愣住,眼底的笑意瞬间冻结。
“云乔,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两清了。”
我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就因为我带了婉婉回来?”
他声音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
“我解释过了!我坠崖失忆,是她救了我!若不是她,我早就死在边关了!”
“如今她怀了我的孩子,无依无靠,我怎能弃她不顾?”
“崔家男子不纳妾,我既答应娶你,便不会负你。你和婉婉,我都娶,不分大小,这还不行吗?”
我看着他那张依旧俊朗的脸,只觉得陌生。
三年前,他就是用这样诚恳的眼神,让我等他。
可现在,他身边站着另一个女子,腹中还有他的骨肉。
“崔巍,你忘了。”
我轻轻抽回手,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我娘是怎么死的。”
他瞳孔猛地一缩。
我娘,当年就是因为父亲纳妾,一根白绫吊死在了房梁上。
那年我十四岁,亲眼目睹。
崔巍红着眼眶发誓,说他绝不会步我爹的后尘。
“云乔,那不一样!婉婉她不是妾!她是我的恩人!”
“恩人?”
我笑了,目光扫过他身后那个低眉顺眼、腹部隆起的女子。
林婉婉适时地抬起头,眼中含泪,楚楚可怜。
“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怪崔郎……”
“谁是你妹妹?”
我打断她,声音冷了下去。
“我娘只生了我一个。”
林婉婉脸色一白,泫然欲泣地看向崔巍。
崔巍立刻将她护住,语气带上了责备。
“云乔!婉婉是好意!你何必如此刻薄?”
“她知书达理,性子温婉,以后定能与你和睦相处。”
“你以前不是最羡慕别家有姐妹相伴?如今多了婉婉照顾你,不好吗?”
我看着他护着另一个女人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波澜也平息了。
“崔巍,不必了。”
“你照顾好你的婉婉和孩子就行。”
我抬步欲走,他却再次拦住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恳求。
“三日后!三日后我就去请旨赐婚!风风光光迎你过门!”
“婉婉身子重了,经不起折腾,我先接她进门拜堂,立刻就去迎你,绝不让你受委屈!”
林婉婉也柔声附和:“妹妹,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我看着他们,只觉得这场景荒谬得可笑。
“崔巍,你听清楚。”
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我,周云乔,已经嫁人了。”
“我的夫君,正在家里等我回去。”
空气瞬间凝固。
崔巍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打了一拳,先是震惊,然后是荒唐,最后化为愤怒。
“你胡说!”
他低吼,眼眶瞬间红了。
“周云乔,你为了气我,连这种谎都编得出来?”
“我等了你三年!在边关多少次死里逃生,想的都是回来娶你!”
“你怎么可能嫁人?你怎么能嫁人!”
他激动地想抓住我的肩膀,被我侧身躲开。
“信不信由你。”
我不想再纠缠,示意丫鬟碧荷离开。
崔巍却像疯了一样,冲着我的背影喊:
“嫁人?你嫁给谁了?啊?你说啊!”
“难道是那个沈煜?那个靠着你爹提携才爬上相位的穷小子?”
“周云乔!你以为我会信吗!”
我没有回头。
渡口的风吹过来,带着河水的湿气,和三年前他送我时一模一样。
只是那时,他眼里只有我。
现在,他身边有了别人。
而我,也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傻傻等待的周云乔了。
****
2
“夫人,小心脚下。”
碧荷扶着我,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
今日是元宵灯会,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我本不想下车,但想起女儿元宝看到花灯时手舞足蹈的样子,还是决定去挑一盏。
刚站稳,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云乔。”
崔巍站在不远处,手里居然又提着一盏莲花灯。
灯火映照下,他眼底情绪复杂,有痛楚,有不甘,还有一丝不肯放弃的执拗。
“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他走过来,想把灯递给我。
“你喜欢的莲花灯,我年年都记得。”
我避开他的手,语气疏离。
“崔小侯爷,这灯还是留给你夫人吧。”
林婉婉从他身后走上前,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娇嗔。
“夫君,我都说了,妹妹还在气头上,你何必急着凑上来惹她不快?”
她转向我,笑容温婉,眼底却藏着针。
“妹妹,夫君也是念着旧情。这满街的花灯,他都买了下来,说是要哄你开心呢。”
“我不要紧的,只要妹妹能消气,我怎么都行。”
崔巍闻言,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
“婉婉,委屈你了。”
他又看向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云乔,你看婉婉多懂事?以后你们姐妹相称,她定会好好待你。”
“这盏灯,你就收下吧。”
我看着那盏熟悉的莲花灯,心里没有半分涟漪。
十四岁初遇,他便是用这样一盏灯,晃了我的心神。
可如今,灯还是那盏灯,人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我说了,不必。”
我抬手,轻轻推开了那盏灯。
力道不大,但崔巍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决绝,手一松,莲花灯“啪”地掉在地上,烛火摇曳了几下,熄灭了。
林婉婉突然惊呼一声,像是被吓到,脚下却“不小心”踢翻了那盏灭掉的灯。
灯骨碎裂,她裙摆恰好拂过残留的火星,瞬间燎起一小撮火苗!
“啊!”
她尖叫着扑向崔巍,声音凄厉。
“妹妹!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就算你恨我,可我肚子里是无辜的孩子啊!”
她捂着肚子,哭得撕心裂肺。
“崔郎!我们的孩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崔巍脸色骤变,慌忙拍打她裙摆的火星,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抬头瞪向我时,眼神冰冷刺骨。
“周云乔!我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
“婉婉哪里对不起你?你竟要放火烧她!”
“给她道歉!立刻!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我看着他怀中演技拙劣却效果显著的林婉婉,再看看怒发冲冠的崔巍,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我恶毒?”
我扯了扯嘴角,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
“崔巍,你眼睛若是瞎了,趁早去治。”
“你!”
崔巍气结,指着我的手都在抖。
“好!很好!周云乔,你真是好样的!”
“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我放弃你?我告诉你,不可能!”
“三日后,我照样请旨赐婚!你不是嫁人了吗?好啊!那我就让你做妾!让你日日看着我和婉婉恩爱,让你所出的子女,永远低人一等!”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些话,面目狰狞。
周围已经聚拢了一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碧荷气得脸色发白,想要争辩,被我拉住。
【付费起点】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沉稳的声音穿透了嘈杂。
“娘亲!”
我心头一跳,循声望去。
只见沈煜抱着女儿元宝,从人群外缓步走来。
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面容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清俊从容。
元宝看见我,兴奋地张开小手,咿咿呀呀地叫着。
沈煜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将女儿递给我,然后手臂一揽,将我护在他身侧。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崔巍和林婉婉,最后落在崔巍那只尚未来得及收回、指着我的手上。
“崔小侯爷。”
沈煜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当街指着本相的夫人,意欲何为?”
“夫……夫人?”
崔巍像是被雷劈中,僵在原地,脸上的愤怒和狰狞瞬间凝固,然后一点点碎裂,变成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看看我,又看看沈煜,再看看我怀中酷似我的元宝。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猛地摇头。
“沈煜?你怎么可能是沈煜?周云乔!你为了气我,竟然找个戏子来冒充当朝宰相?!”
林婉婉也回过神来,强装镇定地柔声劝道:“这位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啊!冒充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她扯了扯崔巍的衣袖,“夫君,我看妹妹也是一时糊涂,我们走吧,别惹麻烦了。”
崔巍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死死盯着沈煜。
“对!你一定是假的!云乔怎么可能嫁给你?她等的是我!”
沈煜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却并未动怒,只是微微抬手。
立刻有几名便装护卫上前,无声地制住了还想叫嚣的崔巍。
“送崔小侯爷回府。”
沈煜语气平静,却带着终结话题的力量。
“顺便告诉安阳侯,若管教不好儿子,本相不介意代劳。”
“沈煜!你凭什么!”
崔巍被护卫架住,拼命挣扎,赤红着眼睛瞪我。
“云乔!你告诉他!你爱的人是我!我们有过誓言的!你说过要等我的!”
沈煜不再看他,只是低头问我,声音温和了许多。
“娘子,可受惊了?”
我摇摇头,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沉稳。
“我们回家吧。”
沈煜点头,护着我和女儿,转身离开。
身后,是崔巍不甘的嘶吼和林婉婉假意的哭声,渐渐被热闹的街市淹没。
崔巍的声音绝望而扭曲。
“婉婉,我只是想报恩……我心里只有云乔,你明白的,对不对?”
林婉婉的哭声戛然而止,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报恩?崔巍……这三年,你对我……都只是报恩?”
“不然呢?”
崔巍的声音冰冷又残忍。
“若不是你当初隐瞒我的消息,我早已回京!我和云乔又何至于此!”
我脚步未停,心中却是一片冷然。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林婉婉的算计,知道她的隐瞒。
可他依然选择了将她带回来,还要让我接受这荒唐的“两妻”之局。
何其可笑。
沈煜握紧了我的手,掌心温暖。
“无关之人,不必理会。”
****
3
翌日清晨,安阳侯亲自押着被捆缚的崔巍,登门请罪。
相府花厅,气氛凝重。
老侯爷一脚踹在崔巍腿弯,迫使他重重跪在地上。
“逆子!还不向沈相和夫人赔罪!”
崔巍却倔强地昂着头,眼睛死死盯着我,布满血丝。
“云乔,你跟我走!沈煜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他不过是仗着圣旨强娶了你!”
“你根本不爱他,对不对?你等我三年,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我!”
沈煜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
“侯爷,这就是贵府的赔罪之道?”
老侯爷冷汗涔涔,夺过随从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崔巍背上。
“畜生!还敢胡言乱语!”
鞭子落下,衣帛破裂,血痕立现。
崔巍闷哼一声,依旧死死望着我,眼神偏执得可怕。
“云乔,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嫁给他!是不是他逼你的!”
我看着他那副模样,心中最后一点旧日情分也烟消云散。
“崔巍,你醒醒吧。”
我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两年前,我写信求你提亲,你说我恨嫁,说我不知轻重,耽误你建功立业。”
“那时,你就已经放弃我了。”
“如今你带着有孕的林婉婉回来,口口声声说要两妻并立,与纳妾何异?”
他浑身一震,急急辩解:“不一样的!云乔,只要你点头,我立刻送走婉婉!从此不再见她!”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救过你的命,怀着你的孩子,你竟能说出这种话?”
“崔巍,我厌的不是林婉婉,是你这左右摇摆、自私凉薄的性子!”
老侯爷听得无地自容,连连告罪,命人将还在嘶吼的崔巍拖了出去。
花厅终于恢复安静。
沈煜放下茶盏,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
“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他指尖微凉,语气却带着暖意。
“今日天气甚好,我带你和元宝去栖山看红叶,可好?”
乳母抱着元宝过来,小丫头咿咿呀呀地扑进我怀里。
沈煜含笑看着我们,眉眼温柔,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冷厉。
“爹……爹……”元宝含糊地叫着,去抓他的手指。
那一刻,看着夫君和女儿,我心里的那点阴霾彻底散去。
后来,听说老侯爷将崔巍和林婉婉送去了边关军营,严加看管。
崔巍起初仍不死心,几次三番想逃回京城,都被抓回,受尽军法。
林婉婉在途中早产,生下一个男孩。崔巍对她始终冷淡,甚至在一次争吵中,口不择言地辱骂她误了自己一生。
林婉婉心灰意冷,在某个月夜,带着孩子悄然离去,不知所踪。
再后来,边关战事又起。
崔巍像是变了一个人,作战异常勇猛,甚至有些不顾性命。
最终,在一场惨烈的突围战中,他身中数箭,战死沙场。
整理遗物时,同袍在他枕下发现一盏早已干枯破损的莲花灯。
消息传回京城,我正和沈煜陪着元宝在庭院里学步。
春光明媚,岁月静好。
沈煜轻轻揽住我的肩。
“都过去了。”
我点点头,将脸埋在他胸前。
是啊,都过去了。
那些年少时的誓言,如同那盏干枯的莲花灯,早已在时光里褪色、破碎。
而真正的幸福,是眼前这个知冷知热、将我捧在手心的人,和我们共同孕育的小生命。
花灯如旧,人已非。
但幸好,此“非”是更好的开始。
**全文完****第二部分**
“夫人,前头人实在太多了,马车过不去。”碧荷掀开车帘,有些为难地低声禀报,“今日灯会,整条街都堵死了。”
我揉了揉眉心,连日赶路的疲惫还未消散。“无妨,我下去走走,正好给元宝挑盏花灯。”
刚下车,便听见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惊喜响起。
“云乔!我就知道你会在此处流连。”
崔巍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手中竟又提着一盏崭新的莲花灯,灯影摇曳,映得他眉眼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熟稔。
“你最喜欢的莲花灯,我特意为你留的。”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方才在渡口是我不对,不该当着婉婉的面与你争执。我向你赔罪。”
林婉婉立刻从他身侧探出身子,脸上挂着温顺的笑意,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算计。“妹妹千万别生夫君的气,都是我不好,惹得妹妹不快。夫君心里最看重的,始终是妹妹你。”
我后退半步,避开崔巍递过来的灯,语气疏离:“崔小侯爷,我的话在渡口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云乔!”崔巍脸上的笑意僵住,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放下身段一再哄你,你还要如何?难道真要我将心剖出来给你看?”
“夫君……”林婉婉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柔声劝道,“妹妹只是一时意气,你多些耐心。”她转向我,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包容,“妹妹,这满街的花灯,夫君都买了下来,说是要博你一笑。我虽从未见过这般盛景,但只要你肯消气,我便是在这街边站一夜也无妨的。”
崔巍闻言,眼底的烦躁被怜惜取代,他反手握住林婉婉的手,语气温柔:“婉婉,你总是这般懂事,委屈你了。”他再次看向我时,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云乔,你瞧瞧婉婉,再看看你自己!你何时才能有她半分温婉大度?这盏灯,你今日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看着他二人一唱一和,我只觉胃里一阵翻涌。那盏曾经承载过我少女情愫的莲花灯,此刻在他手中,显得无比廉价而可笑。
“我说了,不必。”我抬手,并非去接,而是用指尖轻轻一推。
力道不大,但崔巍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再次拒绝,手一松,莲花灯直直坠地,“啪”的一声,琉璃灯罩碎裂,里头的烛火晃了晃,顽强地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熄灭了,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一丝青烟。
【付费起点】
“啊——!”林婉婉突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脚下却像是被什么绊到,一个趔趄,精准地踩过那盏破碎的灯,裙摆恰好拂过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星。
一小撮火苗“噌”地窜起,燎上了她轻薄的纱裙!
“妹妹!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她惊恐万状地扑向崔巍,死死抓住他的前襟,哭得肝肠寸断,“就算你恨我抢了崔郎,可我肚子里是他的骨肉啊!是一条无辜的小生命!你怎么下得去手!”
她捂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崔郎!我们的孩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惊疑和指责。
崔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慌忙拍打林婉婉裙摆上的火苗,动作急切甚至有些粗暴,火苗很快被扑灭,只留下一块焦黑的痕迹。他将瑟瑟发抖的林婉婉紧紧搂在怀里,再抬头看向我时,眼神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碴子,里面再无半分旧情,只剩下被触犯权威的震怒和厌恶。
“周、云、乔!”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低吼,“我真是瞎了眼!竟没看出你是个如此蛇蝎心肠的毒妇!”
“婉婉她处处忍让,百般为你开脱,你非但不领情,竟敢当街行凶!你想烧死她?还是想烧死我的孩子!”
他猛地向前一步,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沙场淬炼出的戾气,“给她道歉!现在!立刻!否则,别怪我将最后一点情分都碾碎!”
我看着在他怀中演技拙劣却效果惊人的林婉婉,再看看眼前这个被愤怒冲昏头脑、完全失去判断力的男人,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攫住了我。连解释都显得多余。
“我蛇蝎心肠?”我扯了扯嘴角,连冷笑都懒得给他,“崔巍,你若非要自欺欺人,我也无话可说。”
“你!”
我的平静彻底激怒了他,他指着我的鼻子,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好!好得很!周云乔,你真是好样的!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我告诉你,做梦!”
“三日后,圣旨照请!花轿照抬!你不是清高吗?不是已为人妇吗?好啊!那我就让你做妾!让你日日跪迎我和婉婉,让你以后生的儿女,永远冠上‘庶出’的名头!我看你还能傲到几时!”
他咆哮着,面目狰狞,将最不堪的威胁赤裸裸地摊开在我面前。
周围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碧荷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冲上去理论,被我死死按住手腕。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要凝固的时刻,一个清冷沉稳,却带着无形威压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落入每个人耳中。
“娘亲!”
我心头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倏然转头。
只见人群之外,沈煜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正稳步走来。他怀中抱着我们的女儿元宝,小丫头粉雕玉琢,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看见我,立刻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叫着。
沈煜径直走到我身边,神色自若,先是小心地将咯咯笑的元宝递到我怀里,然后手臂一伸,自然而坚定地将我和女儿一同揽入他身侧。他的目光平静无波,淡淡扫过状若疯魔的崔巍和在他怀中啜泣的林婉婉,最终,定格在崔巍那只仍指着我的、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崔小侯爷。”
沈煜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当街指着本相的夫人,口出狂言,意欲何为?”
“夫……夫人?”崔巍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天灵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狂怒和狰狞瞬间凝固,然后像劣质的陶瓷一样,一寸寸碎裂、剥落,露出底下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茫然。他看看我,又看看沈煜,再看看我怀中那张与我酷似的小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一个可怕的噩梦,声音嘶哑破碎,“沈煜?你怎么可能是沈煜?周云乔!你……你为了气我,为了报复我,竟然找个戏子来冒充当朝宰相?!你真是疯了!”
林婉婉也像是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强自镇定地扯了扯崔巍的衣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位公子……话、话可不能乱说啊!冒充朝廷命官,可是杀头的重罪!”她试图将崔巍拉回“现实”,“夫君,我看妹妹也是一时糊涂,走了岔路,我们……我们快些走吧,别惹祸上身!”
崔巍却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死死盯着沈煜,眼神癫狂:“对!你一定是假的!云乔怎么可能会嫁给你?她等了我三年!她心里的人是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站在她身边!”
沈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寒意,但他并未动怒,甚至嘴角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他只是微微抬了抬手,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手势。
瞬息之间,几名看似普通百姓、实则眼神锐利的护卫便从人群中无声地闪出,动作干净利落,瞬间便制住了还想挣扎叫嚣的崔巍。
“送崔小侯爷回府。”沈煜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终结一切的决断力量,“顺便告诉安阳侯,若管教不好儿子,本相不介意代劳。”
“沈煜!你凭什么抓我!你放开我!”崔巍被护卫架住双臂,拼命挣扎,赤红着眼睛死死瞪着我,那眼神里混杂着绝望、不甘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疯狂,“云乔!你告诉他!你爱的人是我!我们有过誓言的!你说过要等我的!你告诉他啊——!”
沈煜不再看他那副狼狈的模样,只是微微侧过头,低声问我,语气瞬间柔和了八度,与方才的冷厉判若两人:“娘子,可受惊了?”
我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清冽气息,怀中是女儿软糯的小身子,心中那片因崔巍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奇异地平复了下来。我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我们回家吧。”
沈煜点了点头,手臂收紧,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护着我和女儿,转身便欲离开这混乱的街口。
身后,是崔巍愈发绝望嘶哑的咆哮和林婉婉陡然拔高的、带着哭音的劝解,然而这一切,都迅速被重新涌动起来的、热闹的街市人声所淹没。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风送来了崔巍崩溃边缘,对林婉婉脱口而出的、冰冷刺骨的话语,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入我的耳中:
“婉婉……你明白的,对不对?我对你……只是报恩,只是责任……我心里从头到尾,只有云乔一个人……”
林婉婉的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是她带着难以置信的、破碎的颤抖:
“报恩?责任?崔巍……这三年……我为你挡箭,为你熬药,甚至……甚至有了你的孩子……你对我,就只是……报恩?”
“不然呢?”崔巍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麻木,或许还有一丝解脱,“若不是你当初隐瞒搜救的将士,将我强留在你家中,我和云乔……何至于此!”
我脚步未停,心中最后一点波澜也归于沉寂。
原来他心知肚明。
明知是算计,是隐瞒,却依然选择了将苦果带回来,还要我笑着吞下。
何其荒唐,又何其可悲。
沈煜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掌心传来的温度踏实而温暖。
“耳根总算清静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无关之人,不必再理会。”
******第三部分**
翌日清晨,相府花厅。
安阳侯鬓角灰白,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身后,两名家将押着被反缚双手的崔巍。崔巍衣衫褶皱,眼下乌青,嘴角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显然昨夜并未好过。
“逆子!跪下!”老侯爷一声厉喝,一脚踹在崔巍腿弯。
崔巍闷哼一声,重重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但他立刻挣扎着挺直脊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坐在主位的我,仿佛我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云乔!”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急切,“你跟我走!沈煜他能给你的,我安阳侯府一样能给!他不过是仗着圣旨强娶了你!”
“你根本不爱他,对不对?你等我三年,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我!你告诉他!你告诉他啊!”
沈煜端坐一旁,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拂去茶沫,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淡淡开口:“侯爷,贵府的赔罪,便是让令郎在本相面前,继续骚扰本相的夫人?”
老侯爷冷汗涔涔,脸上尽是羞惭,他夺过家将手中的马鞭,毫不留情地朝崔巍背上抽去!
“畜生!还敢胡言乱语!我今日便打死你,向沈相和夫人谢罪!”
鞭影呼啸,皮开肉绽。
崔巍疼得身体蜷缩,却仍倔强地昂着头,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钉在我身上。
“云乔……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嫁给他!是不是他逼你的!是不是我爹逼你的!”他涕泪交加,状若疯癫,“你说话啊!周云乔!”
我看着他那副执迷不悟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因旧日情分而生出的些许怜悯也消散殆尽。曾经的少年将军,如今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狼狈。
“崔巍,”我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两年前,边境战事稍缓,我给你的那封信,字字泣血,求你向我父亲提亲。你是怎么回的?你说我恨嫁,说我耍女儿家性子,不识大体,耽误你建功立业。”
“那时,你就已经放弃我了。”
他浑身剧震,像是被戳破了最不堪的伪装,急急辩解:“不是的!云乔!那时军情紧急,我……我是怕你担心才……只要你点头,我立刻送走林婉婉!从此不再见她!我发誓!”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底涌起一股寒意。
“送走她?崔巍,林婉婉救过你的命,怀着你的孩子,跟你三年患难与共!你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送走’二字?”
“我厌的从来不是林婉婉,是你这左右摇摆、自私凉薄、毫无担当的性子!你今日能为了我弃她如敝履,他日就能为了别人同样待我!我娘的前车之鉴,你以为我还会重蹈覆辙吗?”
老侯爷听得无地自容,老脸涨红,连连跺脚:“沈相、夫人,老夫……老夫实在无颜面对!怎会养出这等寡廉鲜耻、不明事理的孽障!”
沈煜终于放下茶盏,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疲惫与厌倦。今日原是他休沐,说好要带我和元宝去栖山赏红叶。
他闭目,冷声道:“够了。把人带走。若再让本相听见他发出半点声音,扰了夫人清净,便直接捆了,送去宫中,请圣上评评理,安阳侯府是如何教养子弟的。”
老侯爷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死死捂住崔巍的嘴,在一片含糊不清的呜咽和挣扎中,狼狈不堪地将人拖拽了出去。
花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沈煜起身,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微凉的手。
“为这般人生气,徒增烦恼。”他指尖温暖,语气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时辰虽稍晚,此刻往栖山去,正好可赏夕照枫林,别有一番景致。”
乳母抱着元宝过来,小丫头看见我们,立刻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叫:“爹……娘……抱……”
沈煜眉眼舒展,含笑将女儿接过,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元宝也知要出去玩了吗?”
我上前一步,环住沈煜的腰,将他和女儿一同拥住。
窗外阳光正好,落在我们一家三口身上,暖融融的。那一刻,所有因昨日风波而起的阴郁和愤懑,都被这实实在在的温暖驱散殆尽。
后来,听闻老侯爷当夜便强押着崔巍和林婉婉,启程返回边关军营,并恳求主帅对其严加管束,不得再擅离。
途中,崔巍与林婉婉争吵不断。据说在一次激烈争执中,崔巍竟掐住林婉婉的脖颈,骂她误己一生。林婉婉心死,于一个深夜,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悄然离去,再无音讯。
在军营里,崔巍初期仍数次试图逃回京城,皆被截回,屡受军法处置,吃尽苦头。后来,他似终于认命,又或是心灰意冷,只知埋头冲锋陷阵,状若癫狂。
最终,在一次惨烈的遭遇战中,他孤军深入,身陷重围,力战而亡。
同袍收敛其遗物时,在他枕下发现一盏早已干枯碎裂、颜色褪尽的莲花灯。
消息辗转传回京城时,我正与沈煜在庭院中教元宝蹒跚学步。春光明媚,海棠花开得正好。
沈煜轻轻揽住我的肩,低声道:“都过去了。”
我靠在他怀里,看着女儿摇摇晃晃扑向一朵落花,脸上绽开无忧无虑的笑容。
“是啊,都过去了。”
那些年少时灼热的誓言,如同那盏早已破碎的莲花灯,终究在岁月的风沙中褪色、湮灭。
而真正的安稳与幸福,是身边这个知我、懂我、惜我的人,和我们共同守护的这个小家。
花灯如旧,人已非。
幸而,此“非”是柳暗花明,是更好的归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