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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4 18:41
文章字数
11353 字
**花灯如旧人已非**
**1**
“周云乔,我回来了。”
崔巍的声音穿透渡口嘈杂的人声,带着风尘仆仆的沙哑,像一颗石子投入我以为早已波澜不惊的心湖。
我抱着刚在集市上为女儿挑选的布老虎,转身,看见了他。
三年边关岁月,将他身上那份京城贵公子的骄矜磨去了不少,添了几分冷硬。只是他看我的眼神,依旧带着那种熟悉的、仿佛我永远会在原地等他的笃定。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布老虎上,微微一凝,随即扯出一个笑:“还给亲戚家的孩子带玩意儿?你总是这么心软。”
我没接话,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那个穿着素净棉布裙、腹部隆起的女子。那女子怯生生地抓着崔巍的衣角,一双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不安地打量着我。
崔巍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侧身将那女子稍稍挡在身后,动作带着下意识的保护欲。他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被一种故作坦然的表情取代:“云乔,这是婉婉。林婉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我坠崖时,是她救了我。她父母早亡,与我……在边关相依为命,如今有了身孕,我不能不负责任。”
我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嗯,应该的。”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急切地上前一步:“你听我说!我答应过你,若能活着回来,必请圣上为我们赐婚。即便有了婉婉,这个誓约依旧作数!崔家男子从不纳妾,但情况特殊,我们成婚后,你和婉婉不分大小,都是我的正妻,可好?”
他看着我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嫉妒或愤怒,就像从前很多次那样。
我却只是松了口气。最后那点因当年不告而别而生出的、微不足道的愧疚,此刻烟消云散。我甚至有点想笑。他走后半年,我便由圣上赐婚,嫁了人。如今女儿都已牙牙学语。
“崔小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微微颔首,“还请好好对待林姑娘和她腹中的孩子。”
见我神色疏离,浑不在意,崔巍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认定我是在强装镇定,眼中竟流露出几分怜惜:“云乔,我知道你等了三年,如今已年满二十,在京中算是‘老姑娘’了,你心里有怨气,我明白。”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宽容:“这样,明日我便进宫向圣上请旨,三日后就迎你过门。婉婉懂事,不会计较这些虚礼。只是她身子重了,受不得累,成亲那日,我先接她的花轿入府,拜完堂,立刻再去迎你,如何?”
这时,那林婉婉柔柔地上前,扶着腰,对我露出一个温婉却难掩审视的笑容:“妹妹千万别误会夫君。我比妹妹虚长一岁,往后便唤你妹妹可好?”她轻抚着腹部,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这孩子眼看就要出世,往后,也要唤你一声小娘的。”
我看着她那副故作姿态的模样,心底腻烦得很。我生于汝南周氏,虽只是旁支,但后宅女子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见得太多。林婉婉这般,实在不够看。
“崔巍,”我揉了揉额角,只觉得疲惫,“你既已有了家室,即将为人父,赐婚之事,切勿再提。圣上金口玉言,岂是儿戏?”况且,圣上早已为我赐过一次婚了。
说完,我转身便要走。夫君沈煜的信昨日就到了,说女儿元宝想我想得紧,催我速归。我归心似箭,实在不想在此纠缠。
手腕猛地一紧,被崔巍用力抓住。他眼底带着几分被冒犯的恼意,还有一丝熟悉的、觉得我在闹别扭的戏谑:“周云乔,你就非要这样?我知道你醋劲儿大,当年马球会上,我不过多看了别家姑娘一眼,你便半月没理我。”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一个秘密,又像是哄劝:“婉婉她孤苦无依,只是求个安身之所,绝不会与你争宠。你只当多了个姐姐帮你打理内宅,不好吗?你不是最怕疼?往后若不想生养,也随你。婉婉怀的已是男胎,也算给了我娘交代,她必不会再为难你。”
他记得我醋劲大,记得我怕疼。
却忘了我娘为何自尽。也忘了,他曾因此红着眼对我立誓:“我崔巍此生,唯周云乔一人,绝无二色!”
万幸,当年他信誓旦旦时,我并未全然当真。就像他出征前,只让我空等,却连三书六礼都未曾提及一样。圣上赐婚时,我只绝食三日,便安静地上了花轿。
我看着他紧握我手腕的地方,冷冷道:“崔小侯爷,请自重。”
“自重?”他低笑一声,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周云乔,我在边关三年,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想的都是你!现在我回来了,你让我自重?”
他眼眶泛红,目光灼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就因为我带回了婉婉,你就要抹杀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就这般……容不下她?”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旧事终究没能忍住,冲口而出:“两年前,我写信告诉你圣上可能为我赐婚,求你速速向我父亲提亲,你为何不回信?!”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若他当年真回了信,我是否就会傻等三年?那岂不是错过了沈煜?这念头让我心头发紧,立刻敛了神色:“算了,当我没问。”
“你果然还在记恨这件事!”崔巍眉头紧锁,语气带着责备,“那时军中正是关键时期,我哪有心思理会这些?你家不过是周氏旁支,圣上日理万机,怎会特意给你赐婚?我知道你是等急了,编理由催我回来,这等小性子,在边关是要误大事的!”
“夫君,别这样说妹妹。”林婉婉适时上前,柔声劝解,又看向我,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责备,“妹妹有所不知,那时夫君伤重,每日操劳军务,手臂肿得连笔都握不住,实在分不出心神理会旁的事。妹妹何必再用旧事为难他呢?”
“婉婉,不必替我说情。”崔巍拍拍她的手,转而肃然看我,“云乔,你这斤斤计较的性子,真该和婉婉学学,何为温婉大度。”
我气极反笑:“我夫君都未曾要求我温婉大度,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夫君?”崔巍骤然愣住。
我不再理会,转身上了马车,吩咐丫鬟:“碧荷,回府。”
“周云乔!你站住!你哪来的夫君?!”崔巍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欲要上前拦车,却被林婉婉轻轻拉住。
“夫君别急,妹妹定是说的气话。她方才看你的眼神,分明还有情意,怎会另嫁他人?”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崔巍听见。
崔巍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望着马车方向,无奈地笑了笑,眼底竟浮现出林婉婉从未见过的宠溺:“三年了,还是这么个倔脾气,最知道怎么气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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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马车行至街口,因灯会人流如织,不得不缓了下来。
碧荷掀开车帘看了看,为难地回头:“夫人,前面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恐怕过不去。今日灯会热闹,不如您下去走走,顺道给小小姐选盏新奇的花灯?”
想到女儿元宝见到花灯时手舞足蹈的可爱模样,我点了点头,扶着碧荷的手下了车。
刚站稳,一个身影便靠了过来,带着熟悉的语气:“云乔,我就知道你没走远。”
崔巍竟跟了上来,手中提着一盏精致的莲花灯,灯火映照下,他眉眼间的风霜似乎淡了些,又显出几分从前京城翩翩公子的模样。
“呐,你最喜欢的莲花灯。”他将灯递到我面前,笑意温润,仿佛方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我随你一同回府,三年未见老师,理当拜见。正好,商议一下你我的婚事。”
我看着那盏灯,有些恍惚。十四岁初入京城,他在渡口接我,手中便提着一盏这样的灯。碧水蓝天,灯影朦胧,少年风姿清朗,曾一眼入心。
可如今,灯依旧,人已非。
我移开目光,语气疏离:“崔小侯爷的好意心领了,这灯,还是留给尊夫人吧。”
话音未落,林婉婉从他身后款步走出,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妹妹勿怪,我长在乡野,没见过这般热闹的灯会。夫君怜惜,将整条街的花灯都买了下来赠我。”她说着,取出绢帕,轻轻擦拭崔巍的额角,语带娇嗔,“都说了我自个儿能走,你非要一路抱着,瞧这满头的汗。”
她抬眼看向我,唇角弯弯:“妹妹的马车可否借我一用?我想替夫君将里衣烘一烘,免得着了风寒。在军中时条件简陋,我们一向都是这般互相照应的,妹妹不要见笑。”
说着,竟要拉着崔巍上我的马车。
崔巍虽面露无奈,却并未拒绝,只对我笑道:“云乔,婉婉虽出身不高,但论体贴细心,比你强得多。你往后啊,多跟她学学。”
我看着他二人一唱一和,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再也按捺不住:“二位!这满街客栈酒家,随便寻一处不能更衣?为何偏要死缠着我的马车不成?”
崔巍脸色一沉:“周云乔!我今日已再三忍让,你还要闹到几时?三日后我们便是夫妻,用你的马车换件衣裳有何不可?何必这般斤斤计较,小题大做!”
事到如今,他竟还觉得我会嫁他?
我直视着他,字字清晰:“崔巍,我最后说一次,我已嫁作人妇。即便没有,你凭什么认为,我周云乔还会要一个三心二意、拖泥带水之人?”
我目光扫过林婉婉:“还有,我娘只生了我一个,没什么姐姐妹妹。林姑娘,请自重,莫要再胡乱攀亲!”
说完,我夺过那盏莲花灯,狠狠掷在地上:“真是晦气!碧荷,我们走!”
灯盏碎裂,火星溅开。
“周云乔!”崔巍彻底怒了,指着我喝道,“嫁人?这种谎话说一次就够了!你怎么不干脆说你连孩子都有了!那样或许我还能信上一信!”
我脚步一顿,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崔小侯爷倒是提醒我了,我不止有夫君,确实还有个女儿,刚满一岁,名唤元宝。”
崔巍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荒谬与不信,随即,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出声:“女儿?周云乔,你为了气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大步走近,竟想故技重施,像以前那样握住我的手,被我狠狠甩开。
“你听,我这里疼得很。”他捂着心口,做出一副痛苦模样,“这般胡说八道,可还消气?”
我看着他这般作态,只觉恶心至极:“崔巍,你若是在边关伤了脑子,趁早去治,别在我这里发疯!”
“周云乔!你别得寸进尺!”他厉声呵斥。
“啊——!”
就在这时,林婉婉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状似惊慌地朝我扑来,脚下却“恰好”踢翻了地上那盏碎裂的莲花灯。火星溅上她的裙摆,迅速燎开一小片焦痕。
她顺势瘫坐在地,捂着肚子,哭得肝肠寸断:“云乔妹妹!我不过叫了你几声妹妹,你竟、你竟要放火烧死我母子吗?我知道你恨我,可我腹中是崔郎的骨肉啊!他有什么错……”
崔巍脸色骤变,急忙扑过去拍打她裙摆上的火星,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抬头看我时,目光已是冰冷刺骨:“周云乔!我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有气冲我来!婉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他猛地起身,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狠狠将我拽向林婉婉的方向:“给婉婉道歉!立刻!还有,发誓从此不再动他们母子分毫!”
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钻心的疼。胸口气血翻涌,想到家中等待的夫君和女儿,声音不由发颤:“崔巍!是她自己踢翻的灯!我归心似箭,只想回家,为何你们偏要纠缠不休?!”
碧荷急忙冲过来扶我,对着崔巍怒目而视:“崔小侯爷!奴婢看得清清楚楚,是我们夫人扔的灯,是林姑娘自己踢上去的!”
周围的人群也议论纷纷:
“是啊,我也看见了,是那个孕妇自己往火上凑的。”
“这俩人不会是合伙讹人吧?”
崔巍听着周围的议论,下意识地看了林婉婉一眼。
林婉婉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轻轻摇头,声音微弱:“夫君,我没有……我只是害怕……”
“婉婉别怕,我信你。”崔巍毫不犹豫地打断她,再转向我时,眼神已无半分情意,只有决绝的冰冷,“周云乔,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向婉婉道歉,三日后,我依旧风风光光迎你过门。”
他语气森寒,字字如刀:“若你再执迷不悟,我便打破崔家不纳妾的祖训!赐婚圣旨我不会去求,你,只能为妾!你所出之子,永为庶子!”
【付费起点】
“娘——!”
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如同天籁,穿透了嘈杂的人声,从不远处传来。
我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沈煜一袭墨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正抱着女儿元宝缓步走来。元宝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兴奋地朝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崔巍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狂怒和决绝瞬间凝固,碎裂。他难以置信地看看元宝,又看看我,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她……她是在叫你?那个男人……是谁?”
林婉婉也愣住了,下意识地喃喃:“这女娃……看着才一岁多……崔郎去边关才三年……这、这怎么可能……”
崔巍像是被点醒了什么,眼中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死死盯住我:“周云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我哪里还顾得上理他。膝盖的疼痛和满腹的委屈,在见到夫君和女儿的那一刻,尽数化作了酸楚与依赖。我挣扎着站起身,迎了上去。
沈煜将女儿递给我,小家伙立刻紧紧搂住我的脖子,软软的脸颊贴着我,咯咯直笑:“娘……娘亲……”
我抱着女儿温软的小身子,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沈煜的目光淡淡扫过现场的一片狼藉,最后落在状若疯狂的崔巍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方才,是谁扬言,要让本官的夫人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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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
崔巍瞳孔骤缩,死死盯着沈煜,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他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你是哪门子的官?周云乔,你为了气我,竟找个戏子来冒充朝廷命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笑声一收,面目狰狞,指着沈煜厉喝:“我不管你是谁,立刻给我滚!否则,休怪本侯爷不客气!让你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
沈煜眸光一凛,并未动怒,只将崔巍上下打量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安阳侯府的崔小侯爷?本官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你!”崔巍最恨旁人拿他与门风清正的安阳侯府比较,尤其还是在这种情境下,他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议论我安阳侯府!识相的赶紧滚!否则……”
他竟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狠狠甩向沈煜面门:“她给你多少?我出三倍!拿了钱,立刻消失!”
沈煜侧身,银票纷纷扬扬落地。他眼神彻底沉了下来,如寒潭深水:“崔巍,本官念你初返京城,不明就里,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离开,此事尚可作罢。”
崔巍却以为他怕了,更加得意,对林婉婉道:“婉婉,你看,这世上终究是银子管用。”又对我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云乔,别闹了。你这出戏,该收场了。我倦得很,送你回府。”
林婉婉也柔声劝道:“这位公子,既得了银钱,还是快些离去吧。若惊动官府,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羞辱着我此生最敬重、最爱重的夫君,怒火灼烧着五脏六腑。我将女儿小心递给碧荷,一步上前,冷冷逼视崔巍:“崔巍!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未婚妻,那我问你,三书六礼何在?聘书聘礼何在?除了空口白话,你可有半分凭证?!”
崔巍被我问得一噎:“你我当年……”
“当年?”我厉声打断,“当年你出征前,只会让我空等!两年前我写信求你提亲,你石沉大海!现在倒想起未婚妻了?你配吗?!”
崔巍脸色青白交错,被我问得连连后退。
林婉婉急忙扶住他,对我怒目而视:“云乔妹妹!夫君心中有你,便是最大的诚意,何必计较这些虚礼?”
“虚礼?”我嗤笑,“原来安阳侯府的诚意,不过是句空话!”我目光扫过她的肚子,“也难怪林姑娘不看重这些‘虚礼’,这才能无媒苟合,未行婚嫁之仪便有了身孕。如此‘温婉大度’,当真令人‘钦佩’!”
林婉婉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我与崔郎在边关早已拜过天地……”
“哦?可有高堂见证?婚书何在?老侯爷可知好的,这是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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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至街口,因灯会人流如织,不得不缓了下来。
碧荷掀开车帘看了看,为难地回头:“夫人,前面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恐怕过不去。今日灯会热闹,不如您下去走走,顺道给小小姐选盏新奇的花灯?”
想到女儿元宝见到花灯时手舞足蹈的可爱模样,我点了点头,扶着碧荷的手下了车。
脚刚沾地,一个身影便挡在了面前。
“云乔,我就知道你没走远。”崔巍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他手中提着一盏精致的莲花灯,灯火映得他眉眼柔和了几分,仿佛又变回了三年前那个翩翩少年郎。
“呐,你最喜欢的。”他将灯递到我面前,语气温润,“我随你一同回府。三年未见老师,理当拜见,正好,商议一下你我的婚事。”
我看着那盏熟悉的莲花灯,心底泛起一丝涟漪,随即被更大的荒谬感淹没。十四岁初入京城,他在渡口接我,手中便提着一盏这样的灯。曾几何时,这盏灯确实照亮过我的心。
可如今,灯依旧,人已非。
我移开目光,语气疏离:“崔小侯爷,这灯还是留给尊夫人吧。你我之间,已无婚事可议。”
话音刚落,林婉婉便从崔巍身后款步走出,脸上带着温婉浅笑:“妹妹勿怪,我长在乡野,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灯会。夫君怜惜,方才将整条街的花灯都买了下来赠我。”她说着,取出绢帕,姿态自然地替崔巍擦拭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语带娇嗔,“都说了我自个儿能走,你非要一路抱着,瞧这满头的汗。”
她抬眼看向我,唇角笑意加深,目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妹妹的马车可否借我一用?我想替夫君将里衣烘一烘,免得着了风寒。在军中时条件简陋,我们一向都是这般互相照应的,妹妹不要见笑。”
说着,竟伸手要拉崔巍上我的马车。
崔巍面露无奈,却并未拒绝她的亲近,反而对我笑道:“云乔,你看婉婉多懂事。她虽出身乡野,但论体贴细心,比你强得多。你往后啊,真该多跟她学学。”
我看着他们二人旁若无人地一唱一和,那股压抑已久的邪火再也按捺不住,直冲头顶:“二位!这满街客栈酒家林立,随便寻一处不能更衣?为何偏要死缠着我的马车不放?”
崔巍脸色一沉,语气带上了不耐:“周云乔!我今日已再三忍让,你还要闹到几时?三日后我们便是夫妻,用你的马车换件衣裳有何不可?何必这般斤斤计较,小题大做!”
事到如今,他竟还执迷不悟!
我直视着他,字字清晰如冰珠砸地:“崔巍,我最后说一次,我已嫁作人妇。即便没有,你凭什么认为,我周云乔还会要一个三心二意、拖泥带水之人?”
目光扫过林婉婉,我语气更冷:“还有,我娘只生了我一个,没什么姐姐妹妹。林姑娘,请自重,莫要再胡乱攀亲!”
说完,我一把夺过那盏莲花灯,狠狠掷在地上!灯骨碎裂,绢布燃起细小的火苗。
“真是晦气!碧荷,我们走!”
“周云乔!”崔巍彻底被激怒,指着我厉声喝道,“嫁人?这种谎话说一次就够了!你怎么不干脆说你连孩子都有了!那样或许我还能信上一信!”
我脚步一顿,回过头,极其平静地看着他:“崔小侯爷倒是提醒我了,我不止有夫君,确实还有个女儿,刚满一岁,名唤元宝。”
崔巍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写满了荒谬与不信。随即,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嗤笑出声,带着一种试图挽回局面的戏谑:“女儿?周云乔,你为了气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大步走近,想像从前那样握住我的手,被我狠狠甩开。
“你听,我这里疼得很。”他捂着心口,做出一副痛苦模样,眼底却藏着一丝希冀,“这般胡说八道,可还消气?别再闹了,云乔。”
我看着他这番故作熟悉的姿态,只觉胃里一阵翻涌,恶心至极:“崔巍,你若是在边关伤了脑子,趁早去治,别在我这里发疯!”
“周云乔!你别得寸进尺!”他终于撕破了那层伪装的耐心,厉声呵斥。
“啊——!”
就在这时,林婉婉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状似惊慌地朝我扑来,脚下却“恰好”踢翻了地上那盏正在燃烧的莲花灯。火星溅上她的裙摆,迅速燎开一小片焦痕。
她顺势瘫坐在地,捂着肚子,哭得肝肠寸断,声音足以让半条街的人听见:“云乔妹妹!我不过叫了你几声妹妹,你竟、你竟要放火烧死我母子吗?我知道你恨我,可我腹中是崔郎的骨肉啊!他有什么错……”
崔巍脸色骤变,急忙扑过去拍打她裙摆上的火星,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再抬头看我时,目光已是冰冷刺骨,充满了失望与愤怒:“周云乔!我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有气冲我来!婉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他猛地起身,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狠狠将我拽向林婉婉的方向:“给婉婉道歉!立刻!还有,发誓从此不再动他们母子分毫!”
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钻心的疼。胸口气血翻涌,想到家中等待的夫君和女儿,声音不由发颤:“崔巍!你睁大眼睛看看!是她自己踢翻的灯!我归心似箭,只想回家,为何你们偏要像水鬼一样纠缠不休?!”
碧荷急忙冲过来扶我,对着崔巍怒目而视:“崔小侯爷!奴婢看得清清楚楚,灯是我们夫人扔的,火是林姑娘自己踢上去的!您不能冤枉我们夫人!”
周围的人群也早已围拢过来,议论纷纷:
“是啊,我也看见了,是那个孕妇自己往火星上凑的。”
“这俩人不会是合伙讹这位夫人吧?”
“瞧着人模人样的,怎么这样……”
崔巍听着周围的指指点点,下意识地看了林婉婉一眼。
林婉婉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轻轻摇头,声音微弱而坚定:“夫君,我没有……我只是害怕……想离妹妹远些,不小心绊到了……”
“婉婉别怕,我信你。”崔巍毫不犹豫地打断她,再转向我时,眼神已无半分旧情,只剩下被挑战权威后的决绝冰冷,“周云乔,任凭你巧舌如簧,我只信婉婉!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向婉婉道歉,三日后,我依旧风风光光迎你过门。”
他语气森寒,字字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若你再执迷不悟,我便打破崔家不纳妾的祖训!赐婚圣旨我不会去求,你,只能为妾!你所出之子,永为庶子!”
【付费起点】
“娘——!”
一声奶声奶气、却清晰无比的呼唤,如同划破阴霾的阳光,穿透了嘈杂的人声,从不远处传来。
我猛地抬头,循声望去,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只见沈煜一袭墨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正抱着女儿元宝缓步走来。元宝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兴奋地朝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脸上是全然信赖的欢喜。
崔巍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狂怒和决绝瞬间凝固,碎裂。他难以置信地看看那与我有七八分相似的小女娃,又看看我,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她……她是在叫你?那个男人……是谁?!”
林婉婉也愣住了,下意识地喃喃,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崔巍听见:“这女娃……看着才一岁多……崔郎去边关才三年……这、这怎么可能……莫非妹妹你……”
她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崔巍像是被点醒了什么,眼中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混杂着被背叛的疯狂与不甘,死死钉在我身上:“周云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我哪里还顾得上理他。膝盖的疼痛和满腹的委屈,在见到夫君和女儿的那一刻,尽数化作了酸楚与依赖。我挣扎着站起身,迎了上去。
沈煜将女儿递给我,小家伙立刻紧紧搂住我的脖子,软软的脸颊贴着我,咯咯直笑:“娘亲……抱……”
我抱着女儿温软的小身子,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鼻尖一酸,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滑落。
沈煜的目光淡淡扫过现场的一片狼藉,扫过脸色惨白的林婉婉,最后落在状若疯狂的崔巍身上,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方才,是谁扬言,要让本官的夫人为妾?”
****好的,这是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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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
崔巍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他上下打量着沈煜朴素的常服,眼中充满了轻蔑与不信。
“哈!你是哪门子的官?周云乔,你为了气我,真是煞费苦心,连戏子都请来了?”
他挺直脊背,试图找回安阳侯府小侯爷的威严,指着沈煜厉声喝道:
“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立刻给我滚开!否则,休怪本侯爷不客气!”
沈煜并未动怒,只是眸光微敛,如同静水深流,不起波澜却暗藏汹涌。
他将崔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冰冷的弧度。
“安阳侯府的崔小侯爷?本官早有耳闻。老侯爷一世英名,在朝中素有清正之名,只可惜……”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讥讽如细针般刺人。
“今日一见,方知老侯爷教子,实在有失水准。”
“你!”崔巍最恨旁人拿他与父亲比较,尤其还是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他气得额角青筋暴起,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议论我安阳侯府的家事!识相的赶紧滚!否则……”
他竟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狠狠甩向沈煜:
“她给你多少酬劳?我出三倍!拿了钱,立刻从京城消失!”
沈煜身形未动,只微微侧首,银票擦着他的衣角纷纷扬扬落地。
他眼神彻底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一层寒霜。
“崔巍,本官念你初返京城,不明就里,再予你最后一次容忍。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开,此事尚可作罢。”
崔巍却将这份克制误读为怯懦,更加得意,甚至转向林婉婉,语气带着炫耀:
“婉婉,你看,这世上终究是银子管用。”
他又对我露出一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志在必得的笑容:
“云乔,别再演了。你这出戏,漏洞百出,该收场了。我倦了,这就送你回府。”
林婉婉也适时地柔声劝道,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这位公子,既得了银钱,还是快些离去吧。若真惊动了官府,只怕吃罪不起,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我看着他们二人一唱一和,极尽羞辱之能事,对象却是我此生最敬重、最爱重的夫君,怒火灼烧着我的理智。
我将女儿小心递给碧荷,一步上前,挡在沈煜身前,冷冷逼视崔巍:
“崔巍!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未婚妻,那我问你,三书六礼何在?聘书聘礼何在?除了空口白话,你可有半分凭证?!”
崔巍被我问得一噎,脸色涨红:“你我当年……”
“当年?”我厉声打断,声音清晰得让周围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年你出征前,只会让我空等,连一句像样的承诺都未曾给予!两年前我写信求你提亲,你石沉大海,反怪我不知轻重!现在你带着身怀六甲的女子归来,倒想起未婚妻了?”
我深吸一口气,字字诛心:
“你,配吗?!”
崔巍脸色青白交错,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踉跄后退。
林婉婉急忙扶住他,对我怒目而视:
“云乔妹妹!夫君心中有你,便是最大的诚意,你何必计较这些虚礼?非要逼得他如此难堪!”
“虚礼?”我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她隆起的腹部,
“原来安阳侯府的诚意,不过是句空话。也难怪林姑娘不看重这些‘虚礼’,这才能无媒苟合,未行婚嫁之仪便有了身孕。如此‘温婉大度’,当真令人‘钦佩’!”
林婉婉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羞愤难当:
“你、你胡说什么!我与崔郎在边关早已拜过天地……”
“哦?”我挑眉,“可有高堂见证?婚书为凭?老侯爷和夫人可知晓?若皆无,与无媒苟合有何区别?!”
“周云乔!你放肆!”崔巍像是被踩到了痛脚,勃然大怒,试图挽回最后一丝颜面。
“我是否放肆,轮不到你来评判。”
沈煜终于再次开口,他轻轻将我揽至身侧,动作自然而充满保护欲。
他的目光不再看崔巍,而是扫向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群,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清晰地传遍四周:
“诸位有谁认得本官?不妨出来为这位崔小侯爷解惑,告诉他,本官究竟是何人,又是否,配得上身边这位夫人。”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响起数道声音。
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出,对着沈煜恭敬行礼:
“下官参见沈相!崔小侯爷,您久不在京,怕是眼生了,这位正是当朝宰相沈煜沈大人!”
另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亦拱手道:
“沈相与夫人乃是圣上亲赐姻缘,京城谁人不知?崔小侯爷,您今日之举,实在……有失体统啊!”
“是啊,沈夫人乃是汝南周氏之女,岂容他人当街轻辱?”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崔巍,他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最终变得惨白如纸。他看看我,又看看沈煜,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信仰崩塌后的茫然。
“沈……相?”他喃喃自语,像是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林婉婉也彻底慌了神,下意识地抓紧崔巍的衣袖:“夫君……”
崔巍却猛地甩开她的手,目光死死钉在我身上,像是要将我看出一个洞来,声音嘶哑破碎:
“所以……你信里说的……圣上赐婚……是真的?你真的……嫁给了他?”
他踉跄着上前一步,眼中竟滚下泪来,混合着不甘与痛苦:
“云乔……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我们当年的誓言……算什么?你说过此生别无他求,只愿与阿巍白首不离……”
“崔巍。”
沈煜的声音冷冽如冰,打断了他的痴缠。
“你与本官夫人之间的旧事,本官不欲深究。但你今日当街羞辱朝廷命妇,污蔑宰相,按律当杖六十,徒三年。”
他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老者(安阳侯府的老家人,此时已闻讯赶来),语气不容置疑:
“将你家小侯爷带回去。传话给老侯爷,若管不好儿子,本相不介意代劳,亲自上奏圣上,请他老人家评评理。”
老家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称是,招呼着几名护卫上前,几乎是半拖半架地将失魂落魄的崔巍弄走。
崔巍被拖着后退,仍不甘地回头,朝我嘶喊,声音凄厉:
“云乔!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啊——!”
林婉婉慌忙追了几步,泪眼婆娑地想去拉崔巍的手,却被他狠狠甩开。
她呆立原地,望着崔巍决绝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被沈煜护在怀中、神色平静的我,脸上血色尽失,最终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沈煜放下车帘,将街市的喧嚣隔绝在外。车厢内,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安定的力量。
“娘子,受惊了。”
我靠在他肩头,摇了摇头,心中百感交集,却奇异地平静下来。看着怀中咿呀学语的女儿,再望望身边沉稳可靠的夫君,我只觉得,过往种种,皆如云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