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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9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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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04 字
## 碎玉沉星
>订婚前一晚,我发现未婚夫把新郎名字改成了他死对头。
>闺蜜震惊:“你疯了?沈淮南可是坐轮椅的残废!”
>陆北辰嗤笑:“跟软软打赌输了而已。反正苏晚都被退婚三次了,不差这一次。”
>他不知道,我手里捏着他公司偷税漏税的关键证据。
>后来我和沈淮南的婚礼上,陆北辰发疯般砸场:“我才是新郎!”
>沈淮南缓缓从轮椅上站起,将请柬甩在他脸上:“晚了,她现在是我夫人。”
>半年后陆氏破产,他跪着求我放过。
>我晃着孕检单微笑:“嘘,别吵到我先生和宝宝休息。”
---
(第一部分)
订婚前一晚,我鬼使神差地绕路去了趟“北辰珠宝”总部大楼。
顶层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磨砂玻璃透出两个挨得极近的人影。
陆北辰低沉带笑的声音隔着门缝漏出来:“…就这么定了?软软,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另一个娇柔的女声带着得意:“愿赌服输嘛,北辰哥哥!就说你敢不敢嘛?”
我端着醒酒汤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里面那个声音,属于白软软,陆北辰三个月前从路边“捡”回来的小秘书。
此刻,她正坐在本该属于我的未婚夫的腿上。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默默转身离开。今晚不一样。明天就是我们订婚的日子。我抬手,指关节在厚重的红木门上敲出清脆的响声。
“谁?”陆北辰的声音带着被打断的不悦。
门开了。白软软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从陆北辰腿上弹起来,脸颊飞红,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被压皱的雪纺裙摆。陆北辰则慵懒地靠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里,衬衫领口微敞,嘴角还噙着一丝未散尽的笑意。
看到是我,他眼底掠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惯常的漫不经心覆盖。
“晚晚?这么晚过来,查岗啊?”他调侃着,目光扫过我手里的保温桶,“带了什么好东西?”
“醒酒汤。”我把保温桶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陶瓷底部磕碰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我的目光越过陆北辰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电脑屏幕上还没来得及最小化的一份PDF文件——《订婚协议》。
文件标题下,清晰地并列着两个名字:陆北辰,苏晚。
我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攫住了我。
白软软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像裹了蜜糖:“苏晚姐,你别误会,我和北辰哥哥就是…就是在讨论明天订婚宴的一个小游戏环节…北辰哥哥说他输给我了,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陆北辰轻笑一声,伸手宠溺地刮了一下白软软的鼻尖:“是啊,这丫头古灵精怪,非让我听她的做件事。”
他转向我,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不是什么大事,晚晚,就是明天仪式上的一个小环节变动,已经弄好了。”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随意滑动,点开了那份《订婚协议》。
下一秒,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屏幕上,原本并列的“陆北辰 & 苏晚”,赫然变成了——
沈淮南 & 苏晚。
新郎的名字,从陆北辰,换成了沈淮南!
办公室里骤然响起吸气声。是陆北辰的死党兼助理,陈锋。他刚推门进来送文件,正好撞见这一幕。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又看看陆北辰和我,表情活像见了鬼。
“北…北辰!你他妈疯了?!”陈锋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劈了叉,“你…你真改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陆北辰被他吼得皱了眉,不满地啧了一声:“嚷什么嚷?不就改个名儿吗?大惊小怪。”
“改个名?!这是改个名的事吗?!”陈锋指着屏幕,手指都在抖,“那是沈淮南!你的死对头!你让小晚跟他订婚?!你脑子被门夹了?”
他猛地转向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担忧:“小晚!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肯定是喝多了!我这就去找法务部恢复……”
“用不着!”陆北辰打断他,语气陡然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我清醒得很。文件我已经签字生效了。”
他重新靠回椅背,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我,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满不在乎的弧度。
“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他轻飘飘地说,“我跟软软打赌输了,说好要听她的话做一件事。再说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审视和轻蔑,“只是改个订婚对象的名字嘛,反正苏晚的婚事都被搅黄了三次,也不差这一次。”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心脏最深处。
三次退婚。那是我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伤疤。每一次,都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苏家大小姐又被退货了”、“肯定有问题呗,不然怎么次次都黄”、“克夫命吧哈哈”……每一次,都是他陆北辰,以各种光鲜亮丽或身不由己的理由,亲手将我推入那舆论的深渊。
现在,这伤疤被他如此随意地,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再次血淋淋地撕开。成了他取悦新欢的、微不足道的筹码。
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陈锋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白软软咬着下唇,眼睛里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随即又换上楚楚可怜的担忧。
陆北辰还在说,语气笃定而恶劣:“等她发现弄错了,定会着急忙慌地来找我改回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笑出声,“呵,退一万步讲,万一她真稀里糊涂跟沈淮南走了仪式……那瘸子下半身都瘫了,能干什么?最后她还不是得回到我身边?”
他抬眼,目光扫过办公室里几个被他叫来“见证”的死党,笑容扩大,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到时候,她还有什么脸跟我闹?这不就是个现成的把柄捏在手里?”
“噗嗤…”
“哈哈哈北辰你够损的!”
“高啊!实在是高!”
压抑的哄笑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突兀地响起,像针一样刺着我的耳膜。陆北辰靠在椅背里,享受着众人的吹捧,仿佛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白软软依偎在他身边,小鸟依人,眼波流转。
我站在那里,像一座冰雕。心脏从剧烈的抽痛,到麻木,最后沉入一片冰冷死寂的深潭。保温桶里温热的醒酒汤,此刻成了最讽刺的存在。
七年。从青葱校园到并肩创业,我陪他熬过初创的艰难,熬过家族的质疑,熬过无数次商场的惊涛骇浪。我把一个女人最好的七年,毫无保留地给了他陆北辰。
换来的,就是他在订婚前夕,为了讨好一个认识三个月的女人,将我像一件货物一样,轻飘飘地“转让”给他的死对头。甚至,连“转让”本身,都成了他用来羞辱我、拿捏我的工具。
原来,我在他心里,不过如此。
我看着屏幕上那刺眼的“沈淮南 & 苏晚”,看着陆北辰那张写满算计和得意的脸,看着白软软那藏不住胜利笑容的眼角。
一股冰冷的火焰,从脚底窜起,瞬间烧尽了所有残存的、愚蠢的、可笑的感情。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
不是去砸东西,也不是去扇耳光。
我只是,平静地,端起了桌上那个还温热的保温桶。
然后,在陆北辰略带诧异的目光,在白软软故作惊恐的注视下,在陈锋和那群死党们骤然停止的笑声中,我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办公室角落那个价值不菲的珐琅彩垃圾桶前。
手腕倾斜。
哗啦——
温热的、带着药香的醒酒汤,一滴不剩,尽数倾倒进冰冷的垃圾桶里。深褐色的液体溅落在桶壁上,留下丑陋的污渍。
“你干嘛?!”陆北辰的眉头终于皱紧,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任何人。做完这一切,我甚至轻轻地将保温桶盖好,放回桌上,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只是处理掉一件寻常的垃圾。
然后,我挺直脊背,转身,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莫名慌乱的视线里,沉默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绝的回响,一声,一声,敲碎了身后那片虚伪的喧嚣。
门,在我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
第二天,陆家老宅。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母亲手中那份烫金封面的《订婚协议》。她保养得宜的手指死死捏着纸页边缘,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的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晚晚…”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惶,“这…这是怎么回事?!北辰那孩子…他怎么能!怎么能把你的名字和那个沈淮南写在一起?!他是不是疯了?!”
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快!你快去找他!肯定是弄错了!让他赶紧改回来!这要是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做人?我们苏家的脸往哪搁?!”
我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为自己耳垂戴上一枚小巧的珍珠耳钉。镜子里映出我的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不用了,妈。”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却异常清晰。
母亲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转过身,从她颤抖的手中抽过那份协议。指尖轻轻划过“沈淮南”三个字,冰冷而锋利的触感。
“就这样吧。”我抬眼,迎上母亲震惊到极点的目光,唇角甚至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就按照这上面写的办。”
“什么?!”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尖锐,“苏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个沈淮南!他是个瘫子!坐轮椅的!下半身都废了!听说脾气还怪得要命!你嫁过去干什么?守活寡吗?!”
她扑过来,用力摇晃我的肩膀,眼泪夺眶而出:“晚晚!你醒醒!是不是北辰又给你委屈受了?你跟妈说!妈去找他算账!去找陆家!他们不能这么欺负人!你等他等了这么多年,耗到今天都二十八了,好不容易要订婚了,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糟蹋你……”
“妈,”我平静地打断她歇斯底里的哭喊,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动作轻柔,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的琉璃,“您说得对,我二十八了,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了。三次退婚,京里的唾沫星子,早就把我们苏家的脸踩在地上了。”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眼神空洞的女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嫁给一个‘瘫子’,总好过嫁一个心比冰还冷的‘正常人’。”
“反正,”我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漠然,“都是陆家极力想要拉拢的‘沈家’人,不是吗?”
母亲被我话里的冷意冻得一哆嗦,嘴唇翕动着,还想说什么。
“夫人!小姐!”管家陈伯急匆匆地跑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精美的硬质卡片,“陆…陆北辰少爷来了!就在楼下!还…还带着那个白秘书!他让把这个给小姐…”他把一张大红色的请柬递了过来。
烫金的字体,龙凤呈祥的暗纹,无不彰显着喜气。
只是那新郎的名字,依旧刺目地写着——沈淮南。
我接过请柬,指尖抚过那个名字,没有半分犹豫。
楼下客厅。
陆北辰姿态闲适地靠在我家那张昂贵的欧式沙发上,长腿交叠。白软软穿着一身娇俏的粉色套裙,小鸟依人地挨着他坐着,手里捧着一杯茶,小口抿着,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打量。
我走下楼梯,脚步声让两人同时抬头。
陆北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惯常的、仿佛掌控一切的审视。他今天特意打扮过,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越发英挺逼人,嘴角噙着那抹令人作呕的、笃定的笑意。
“醒了?”他语气轻松,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今天天气不错,准备带软软去西山马场玩玩。”他目光扫过我手里的请柬,笑意加深,带着一丝施舍般的了然,“收到‘道歉信’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晚晚。”
他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近乎哄小孩的口吻说:“只要你亲自去‘翡冷翠’,把软软看上的那套‘星河之泪’的钻石项链买来送给她,昨天那点小玩笑,我就当没发生过。订婚宴,照常举行。”
他笃定我会妥协。笃定我会为了保住这桩婚事、为了苏家的脸面、为了我这“高龄剩女”最后的机会,忍下这奇耻大辱,甚至还要去讨好那个抢走我位置的女人。
白软软适时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期待,声音柔得能滴出水:“苏晚姐姐,那套项链真的好衬你气质呢,北辰哥哥一直说想买给你当订婚礼物来着…”
陆北辰宠溺地拍拍她的手背。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舞台剧。心底那最后一点火星,彻底熄灭。
我走到他们面前,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陆北辰,”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在陆北辰微微挑起眉梢、等着我祈求或愤怒的注视下,在母亲担忧惊惶的目光里,在管家陈伯和白软软屏息的注视中——
我抬起手。
不是递给他请柬。
而是手腕一翻,将那张印着“沈淮南 & 苏晚”的订婚请柬,随意地、像丢弃一张废纸一样,轻轻放在了陆北辰面前的茶几上。
红得刺眼。
“我和沈先生的订婚宴,定在下月初八。”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耳膜上,“请柬送到,陆总若有空,欢迎赏光。”
说完,我不再看陆北辰瞬间僵住的脸,也不看白软软眼中骤然爆发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更不去管母亲倒吸一口冷气的绝望表情。
转身,上楼。
脊背挺得笔直。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陆北辰压抑着怒气的、难以置信的声音才追上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冷硬:“苏晚!你什么意思?跟我玩欲擒故纵?!”
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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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初八,晴。黄道吉日,宜嫁娶。
“云顶”宴会厅,水晶灯的光芒璀璨如星河坠落,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的冷冽和馥郁鲜花的芬芳。宾客衣香鬓影,低声谈笑,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红毯尽头,那个穿着象牙白缎面定制礼服的女子身上。
苏晚。
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像一株遗世独立的兰。脸上妆容精致,唇色是温柔的豆沙红,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无可挑剔的弧度。那份沉静,仿佛今天不是她充满争议的订婚宴,而只是出席一场寻常的社交活动。
议论声如同细小的潮水,在宾客间涌动。
“真来了?新郎真是沈淮南?”
“陆北辰呢?玩真的?把自己未婚妻让给死对头了?”
“啧,苏家这位大小姐…命是真硬啊,四次了…”
“沈家那位…不是一直坐轮椅吗?今天能来吗?”
就在这时,宴会厅厚重的大门被侍者从两边缓缓推开。
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空。
门口的光线里,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沈淮南。
他穿着一身极为合体的纯黑色手工西装,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墨黑的短发一丝不苟,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即使坐在轮椅上,那股迫人的气场也瞬间笼罩了整个宴会厅。他面容英俊得近乎锐利,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出一道冷硬的弧度。深邃的眼眸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审视和漠然,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身后,跟着一位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是他的贴身助理兼保镖,周正。
轮椅的金属轮毂碾过光洁的地面,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这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被无限放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沈淮南身上,充满了惊疑、审视、同情,甚至还有一丝看好戏的兴奋。毕竟,这位沈家曾经的商业奇才,三年前一场离奇车祸后,就再也没在公众场合站立过。今天,他坐着轮椅来参加自己的订婚宴?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话题。
轮椅在红毯的另一端停下。
沈淮南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红毯尽头的苏晚身上。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没有笑意,没有温情,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墨色。
苏晚的心,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尽管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真正面对这个陌生的、冰冷的、带着一身谜团和残缺的“未婚夫”时,那股无形的压力还是瞬间笼罩了她。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脸上的平静,迈开脚步,一步步,朝着红毯那端的男人走去。
高跟鞋踩在厚软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十米,五米,三米…
距离越来越近,沈淮南那张过于英俊也过于冷漠的脸在视线里逐渐清晰。苏晚甚至能看到他浓密睫毛下投下的淡淡阴影,和他薄唇边那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她在轮椅前半米处站定,微微屈膝,伸出手,声音努力平稳:“沈先生。”
沈淮南的目光在她伸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像冰冷的刀刃划过皮肤。然后,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只是皮肤带着一种不见阳光的苍白。他握住了苏晚的手。
他的手很冷,像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寒玉。那股寒意瞬间顺着指尖窜上苏晚的臂膀,让她几乎想立刻甩开。
但她没有。
她任由他握着,甚至微微用力,反握住那只冰冷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几乎能完全包裹住她的。肌肤相触的瞬间,(第二部分)
苏晚的手被那只冰冷的手握住,力度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偏低的温度,以及那修长指节下蕴含的、与她想象中全然不同的力量感——那并非一个长期瘫痪、肌肉萎缩之人应有的绵软无力。
这微妙的触感让她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转瞬即逝,被铺天盖地的紧张和宾客们无声的注视淹没。
沈淮南并未松开手,只是微微侧头,对身后的周正低语了一句。周正立刻上前一步,动作沉稳地推动轮椅。
苏晚被他拉着,不得不微微倾身,跟着轮椅一同前行。这姿势有些别扭,像被他牵引的木偶。红毯不长,每一步却都走得异常缓慢而沉重。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背上,探究的、同情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压力。
终于,他们来到了布置得华美隆重的仪式台前。巨大的心形花环散发着浓郁甜腻的香气,水晶吊灯的光芒几乎有些刺眼。司仪早已等候多时,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吉时已到,有请新人——”
“放我进去!谁敢拦我?!瞎了你们的狗眼!我才是新郎官!”
一声暴戾的怒吼如同惊雷,猛地炸裂在宴会厅外死水般的寂静里!紧接着是激烈的推搡、争执和东西翻倒的嘈杂声。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开!
陆北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他头发凌乱,昂贵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带歪斜,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和狂怒的赤红。那双曾经风流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布满血丝,死死地钉在台上那对刺目的身影上——苏晚的手,还牢牢地被轮椅上的沈淮南握着。
他身后跟着气喘吁吁、一脸狼狈的白软软。
“苏晚!”陆北辰的吼声撕裂了音乐,盖过了司仪,“你要不要脸?!就因为我迟了这么一会儿,你他妈就敢跟这个废物走仪式?!下来!”
他大步流星地冲进来,皮鞋重重地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几个试图阻拦的保安被他粗暴地推开。
宾客席一片哗然!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明目张胆的议论和惊呼。
“陆北辰?他怎么来了?还这副样子?”
“天哪,他真疯了?这是要抢亲?”
“有好戏看了!啧啧,沈家那位可不是好惹的…”
“苏晚这下怎么办?夹在两个男人中间…”
陆北辰冲到台下,仰头瞪着苏晚,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又带着一种被背叛的疯狂:“我告诉你,我就是故意来迟晾着你!让你长长记性!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的天!”他喘着粗气,手指几乎戳到沈淮南脸上,“还有你!沈淮南!你他妈装什么大尾巴狼?她不懂事胡闹,你一个瘫子也跟着她闹?!苏晚!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滚下来!替我把这身晦气的衣服换了!”他指着自己身上沾染了尘土的外套,仿佛这是苏晚此刻唯一该做的事。
【付费起点】
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陆北辰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
高堂主位上,沈老太太——沈淮南的母亲,这位素来以雍容威严著称的贵妇人,此刻脸色铁青,握着拐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陆北辰,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屈辱。
“混账东西!”一声饱含震怒的厉喝如同冰锥,骤然刺破僵局。沈老太太猛地一拍扶手,那力道之大,震得她手边的茶盏都跳了起来,“给我把这个孽障叉出去!今日是我儿淮南的大喜之日,岂容你在这里撒野!”
陆北辰被这声厉喝吼得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扭曲出更加疯狂的神色:“你儿子的喜事?!老太婆你老糊涂了吧?!明明是我和苏晚的订婚宴!是我!陆北辰!苏晚她是我陆北辰的女人!”
他挣扎着试图摆脱保安的钳制,声嘶力竭地朝苏晚嘶吼:“苏晚!你说话!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你是我等了多少年才等到的!你怎么能……”
“怎么会弄错?”苏晚清冷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冰锥,瞬间冻结了陆北辰所有的嘶吼和挣扎。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苏晚缓缓地,从沈淮南始终未曾松开的手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那只手依旧冰冷,但苏晚此刻的心,却比它更冷。她甚至没有再看沈淮南一眼,目光径直投向台下状若疯魔的陆北辰。
“婚书上,明明白白写的就是我和沈淮南先生的名字。”她微微侧身,看向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穿着粉色礼服的贴身助理小桃。小桃立刻会意,双手捧着一个打开的红木锦盒,快步走到台前。
锦盒里,正是那份烫金的《订婚协议》。在明亮的灯光下,“沈淮南 & 苏晚”几个大字,清晰得刺眼,在满场宾客的注视下,无可辩驳。
苏晚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刀:“从婚书确立之日起,所有送往各家府邸的请柬,皆明确写着沈先生与我的姓名。婚宴筹备的每一项事宜,都是沈先生亲自过问、敲定,就连我今日佩戴的首饰、所用的胭脂水粉,都是他吩咐人精挑细选,从海外加急运回。”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煞白、试图往陆北辰身后缩的白软软,最后定格在陆北辰那张扭曲的脸上,“试问,若非对自己的未婚妻,谁会事无巨细,如此费心?”
“倒是陆总你,”苏晚的声音陡然冷冽了几分,“据我所知,今日一早便带着白小姐去了西山马场,直到此刻才姗姗来迟。试问,哪家的新郎官,会对自己的人生大事如此漠不关心,如此轻慢?”
“你!你胡说!”陆北辰脸色剧变,额头青筋暴跳,“我是被事情耽搁了!苏晚,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因为软软?你听我解释,我和她……”
“陆北辰,”苏晚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冰,“收起你那套自以为是的把戏。过去我容忍你,不代表我愚蠢。”她的目光掠过白软软手腕上那抹刺目的莹白——正是那对“星河之泪”的钻石手链,冷冷道:“你带着她,穿着我给你买的限量款西装,用着我苏氏集团投资的盈利,去讨好她,却连我的订婚宴都迟到甚至缺席。现在,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人群再次哗然!看向陆北辰和白软软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嘲弄。那些窃窃私语如同针尖,狠狠扎在陆北辰脸上。
“原来是这样!”
“啧,拿着未婚妻的钱养小蜜,还反咬一口?”
“真是开了眼了!”
“沈先生真是倒了血霉,摊上这么个侄子…”
“我……”陆北辰被这连番质问和周围鄙夷的目光刺得哑口无言,脸上阵红阵白,那疯狂的气势瞬间萎靡了大半,只剩下狼狈和难堪。
“带他下去!”沈老太太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别脏了我儿子的喜堂!”
保安再次上前,这次更加用力。
“等等!”陆北辰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绝望的疯狂,他死死盯着苏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嘶哑地吼出那个足以毁灭一切的秘密:
“苏晚!你不能嫁给他!他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一个下半身都瘫了的残废!你嫁过去就是守活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轰——!
如同在滚油里泼下一瓢冷水,整个宴会厅彻底炸了锅!
“天哪!”
“他疯了!他真敢说!”
“这是要彻底撕破脸啊!”
“沈家…沈家的脸…”
沈老太太浑身都在发抖,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紫,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她猛地抓起手边另一个完好的茶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陆北辰狠狠砸了过去!
“畜生!我沈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孽障!”
青瓷茶盏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砸在陆北辰的额角!
“啊!”陆北辰痛呼一声,额角瞬间皮开肉绽,鲜红的血液混着滚烫的茶水,顺着他英俊的脸颊蜿蜒而下,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晃了一下,抬手捂住伤口,粘稠温热的血从指缝渗出。但他没有倒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台上的苏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绝望和质问,仿佛在无声地呐喊:你看,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回头啊!
苏晚的心,被那刺目的鲜血和那双眼睛狠狠揪了一下。不是因为心疼,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悲凉和荒谬。七年,她竟然把青春和真心交给了这样一个自私、卑劣、愚蠢到极点的男人。为了他那点可笑的自尊和掌控欲,不惜在如此场合,用如此恶毒的方式,去诋毁自己的亲叔叔!
就在这死寂般的凝固中,一道娇小柔弱的身影猛地扑了出来,一把推开钳制着陆北辰的保安,死死抱住了他受伤的身体。
“北辰哥哥!你怎么样?疼不疼?”白软软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她颤抖着用手帕去擦陆北辰脸上的血污,动作慌乱而刻意。衣袖滑落间,那对价值不菲的钻石手链和手腕上莹白的玉镯同时暴露在刺眼的灯光下——正是顾家传给儿媳的传家宝!
沈老太太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玉镯,她认得!
她几步冲到白软软面前,枯瘦却有力的手一把钳住白软软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纤细的手腕捏碎!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这镯子!哪来的?!说!”
白软软痛得眼泪瞬间飙出,脸上却强装出楚楚可怜的惊惶和无助,她求助般地看向陆北辰,又飞快地看向台上的苏晚,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是…是北辰哥哥暂时借给我戴的…老夫人…您弄疼我了…”
她像是突然找到了突破口,泪眼婆娑地对着苏晚哭求:“星晚姐姐!你是因为这个玉镯生气吗?你是因为北辰哥哥把它给了我,你才赌气嫁给小叔叔的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把镯子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你别赌气了,好好跟北辰哥过吧!他是真心爱你的啊!”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慌乱地去撸手腕上的玉镯,动作夸张,却明显带着表演的痕迹。
“够了!”陆北辰一把扣住白软软试图取镯子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他额角的血还在流,眼神却因为白软软的“维护”而重新燃起一丝扭曲的斗志,他看向苏晚,带着施舍般的决绝和恶意:“她既然下定决心要嫁给一个废物,还有什么资格拿这镯子?这镯子,便送给你了!”
白软软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狂喜,却在触及沈老太太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时,立刻低下头,装作害羞又委屈地依偎在陆北辰怀里。
陆北辰紧紧握着白软软的手,最后看了一眼台上始终沉默、眼神冰冷如同陌生人的苏晚,那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恨意和不甘的诅咒。
“苏晚,”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我等你后悔的那一天!”
说完,他拉着白软软,在众人鄙夷、唾弃、如同看垃圾般的目光注视下,狼狈却又强撑着最后一丝傲慢,转身大步离开。鲜血滴落在地毯上,留下蜿蜒刺目的红痕。
保安没有再阻拦。大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那场荒唐的闹剧。
宴会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喜庆的背景音乐早已停下,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尴尬。所有宾客都屏息凝神,看着台上的苏晚,看着她身边那位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的沈淮南,看着主位上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的沈老太太。
一场精心准备的订婚宴,被搅得天翻地覆,颜面尽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同雕塑的沈淮南,缓缓抬起了手。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自己身后,仿佛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的周正,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手势。
周正立刻俯身。
沈淮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离得近的人耳中,那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漠然,吐出两个字:
“继续。”
()(第三部分)
厚重的雕花木门隔绝了陆北辰和白软软狼狈离去的背影,也隔绝了宴会厅外最后一丝喧嚣。
门内,死寂如同凝固的冰。
璀璨的水晶灯依旧流光溢彩,馥郁的花香仍在空气中浮动,喜庆的红色绸缎铺陈在目之所及。可这一切,都掩盖不住弥漫在空气里的尴尬、震惊,以及无声流淌的屈辱和怒火。数百道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聚焦在仪式台上那对新人身上——或者说,聚焦在苏晚身上,和她身边那个始终沉默如冰雕的轮椅上的男人。
沈老太太坐在主位,胸口剧烈起伏,握紧拐杖的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痉挛。那张雍容威严的脸上,此刻只剩下被当众撕破脸面的震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看着苏晚,眼神复杂难辨。
苏晚站在原地。象牙白的缎面礼服在灯光下流淌着珍珠般的光泽,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她挺直的脊背像一根绷紧的弦,下颌线绷出倔强的弧度。方才面对陆北辰质问和污蔑时的平静已经碎裂,眼底深处翻涌着屈辱的寒冰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额角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几缕鬓发,黏在脸颊,带来一丝冰凉刺痒的触感。
她甚至不敢去看身旁的沈淮南。
那个被自己名义上的侄子当众辱骂为“废物”、“残废”的男人。那个在这样极致的羞辱下,依旧只吐出“继续”两个字,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男人。
他会怎么想?他会迁怒于她吗?毕竟,这场无妄之灾的源头,是她。
时间在窒息般的静默中一秒秒流淌。司仪拿着话筒,手足无措地站着,求助般的目光扫向沈老太太和沈淮南。宾客席上,有人低头假装整理餐巾,有人眼神躲闪地看向别处,也有人按捺不住好奇,目光在苏晚和沈淮南之间来回逡巡,试图捕捉一丝裂痕或风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临界点上,一只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了苏晚冰冷的手背上。
那只手带着熟悉的、低于常人的温度。
苏晚浑身猛地一僵!像被电流击中,所有的感官瞬间集中在那一点冰冷的触碰上。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那是本能的抗拒,对这场闹剧的厌恶,对自身处境的难堪,对身边这个男人未知反应的恐惧。
但那只手,看似随意地搭着,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没有用力禁锢,只是稳稳地覆着,传递出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苏晚的心跳骤然失序。她愕然抬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对上了沈淮南的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清晰地映出她仓皇失措的倒影。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怒火、迁怒,甚至没有半分嘲弄。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墨色,像暴风雨来临前最深沉的夜海,平静之下蕴藏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他牵着她那只僵硬的手,缓缓地、极其自然地,放在了自己轮椅的扶手上。
这个动作很轻微,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轮椅扶手是金属材质,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礼服面料传来。但更让苏晚心神剧震的是沈淮南接下来的动作。
他没有借助周正的帮助。
他只是握着苏晚的手,那只苍白的手掌下,修长的手指无声地收紧,像钢铁的绞索,紧紧扣住她的。然后,在苏晚惊恐的注视下,在满场宾客骤然屏息的死寂中,在沈老太太猛然站起的动作里——
沈淮南的身体,动了。
不是无力的挪动,不是艰难的支撑。
而是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带着力量感的、沉稳的姿态,借助苏晚手臂提供的支点和轮椅扶手的支撑,缓缓地、笔直地,站起了身!
金属轮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凝固。所有的声音、动作、表情,都在这一刻定格。
苏晚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她所有的感官都被那只冰冷的手和身边陡然拔高的身影所占据。她的手臂被迫承接着他身体的部分重量,那重量真实而沉重,带着成年男性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过来,与她手背上那只冰冷的手形成诡异的对比。
他站起来了!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就在陆北辰那声歇斯底里的“下半身都瘫了”的污蔑余音未散之时!
沈淮南站得并不十分挺拔,甚至能看出他腿部肌肉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但他确确实实站起来了!他的身高比坐在轮椅上时给人的压迫感更强,几乎高出苏晚一个头。他微微侧身,形成一个将苏晚半护在身后的姿态,目光淡漠地扫过台下陷入石化状态的宾客。
那张英俊得近乎锐利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如刀锋。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扫过众人时,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如同俯视蝼蚁般的嘲弄。
啪嗒。
不知是谁手中的酒杯失手滑落,摔在厚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这声响如同解除定身的咒语。
轰——!
整个宴会厅彻底沸腾了!
“站…站起来了?!”
“天哪!沈淮南他…他的腿…”
“不是说瘫了吗?!陆北辰他妈的在放什么屁!”
“这…这怎么可能?!三年前那场车祸…”
“我的老天爷!这下陆北辰的脸可丢到太平洋去了!”
“沈家…沈家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惊呼声、议论声、倒吸冷气的声音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空间。所有的目光都充满了极致的震撼、难以置信,随即转向沈淮南时,又变成了惊疑不定和深深的敬畏。
沈老太太死死捂住心口,脸上血色尽失,惊愕地瞪着站立的儿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身边的老管家连忙扶住她。
司仪已经完全傻了。
沈淮南的目光最终落回苏晚脸上。她仰着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
他的指腹,在她冰冷的手背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安抚意味地、摩挲了一下。
那冰冷粗糙的触感,让苏晚猛地回神。
下一秒,沈淮南低沉、平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力量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响起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我夫人累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嘈杂,“仪式,礼成。”
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微微侧首,对身后同样处于震惊状态的周正吩咐:“送夫人回房休息。”
周正猛地一个激灵,立刻上前,动作无比小心地扶住沈淮南的另一只手臂。
沈淮南没有立刻坐下。他握着苏晚的手,带着她,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以一种缓慢却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稳稳地离开了喧嚣的仪式台,走向通往后面休息室的通道。
每一步,都踏碎了过去三年关于他“残废”的所有谣言。
每一步,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已经离去的陆北辰脸上。
每一步,都在无声地宣告:沈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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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曾经奢华明亮的空间,此刻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颓败气息。厚重的窗帘半拉着,光线昏暗。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堆满了散乱的文件和催款函。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
陆北辰颓然地陷在宽大的老板椅里,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松垮地扯开,下巴上冒着青黑的胡茬。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那断崖式下跌的股价曲线图,眼底是一片绝望的死灰。
自从订婚宴那场闹剧之后,一切都失控了。
沈淮南站起来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商界和社交圈。那个被遗忘、被轻视、甚至被怜悯了三年的“废物”,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态宣告回归。沈氏集团沉寂已久的庞大机器重新启动,并且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而陆氏,成了第一个被撕咬的目标。
过去被陆北辰用各种手段抢走的项目,一个接一个被沈氏以更低的报价、更优厚的条件、更雷霆的手段截胡。银行催贷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曾经称兄道弟的合作方纷纷避而不见,甚至落井下石。股价一路狂泻,市值蒸发近半!
更可怕的是,三天前,一封匿名举报信连同详细的证据链,直接送到了税务局和经侦部门。举报陆氏集团近三年来,通过复杂的海外离岸公司架构和虚假交易,进行系统性、大规模的偷税漏税和资金非法转移!
数额之巨,手法之恶劣,触目惊心!
“完了…全完了…”陆北辰痛苦地抱着头,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陆北辰的父亲,陆氏集团董事长陆振邦,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将一叠厚厚的文件狠狠摔在桌上!
“混账东西!看看你干的好事!”陆振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北辰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早就警告过你!让你收敛点!让你别去招惹沈淮南那个疯子!你倒好!为了个下贱胚子,把苏晚往死里得罪!把沈家的脸面当众踩在地上摩擦!现在好了!人家缓过劲来了!第一刀就捅在我们陆家的心窝子上!”
“那封举报信!是不是你为了给那个白软软买珠宝挪用的钱窟窿填不上,才想出的昏招?!啊?!”
陆北辰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不是我!爸!你相信我!那些事我做得天衣无缝!肯定是苏晚!是那个贱人!她手里有东西!她一定把那个备份账本……”
“够了!”陆振邦厉声打断,脸上是极致的疲惫和恨铁不成钢的绝望,“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税务局和经侦的人明天就到!查封、冻结、调查!陆氏百年基业,就要毁在你这个败家子手里了!”
他喘着粗气,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最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道:“现在,能救陆家的,也许…只有一个人了。”
陆北辰瞳孔骤然一缩,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
苏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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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庄园主楼顶层,阳光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暖洋洋的。空气里飘散着新煮咖啡的醇香和淡淡的花香。
苏晚穿着一身舒适的米白色家居服,长发松松挽起,正靠在柔软的沙发里,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上关于陆氏集团即将被立案调查的财经新闻推送。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神色平静无波。
小桃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苏晚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意。
“小姐,您最近胃口好像好了不少呢。”
苏晚下意识地抬手轻轻覆在小腹上,眼神微微柔和了一瞬。那场荒诞订婚宴后,沈淮南并没有再碰过她。他搬去了庄园另一侧的独栋休养复健,只是每日会让人送来各种昂贵的补品和安胎药。这个孩子,是那混乱一夜唯一的意外,却也是她现在唯一感到慰藉的存在。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
门外传来管家陈伯恭敬的声音:“夫人,陆北辰先生…在庄园外,想见您一面。他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恳请您务必一见。”
苏晚的指尖顿住。她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嘲。
他终于来了。在她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记录了陆氏核心财务黑幕的加密U盘,通过匿名渠道送出去之后。在她看着陆氏这艘巨轮一点点沉没的时候。
“让他等着。”苏晚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是。”陈伯应声退下。
阳光房再次安静下来。苏晚端起手边的温牛奶,小口喝着,目光落在窗外花园里那个正在缓慢行走的身影上。
是沈淮南。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在周正和一个专业复健师的陪同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但无比坚定地走着。阳光勾勒出他挺拔却依旧带着一丝僵硬感的轮廓,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他冷峻的下颌线滑落。
他已经可以脱离轮椅短距离行走了。这一个月来,他几乎以惊人的意志力在进行着高强度的复健。苏晚看过他复健时的样子,咬着牙,一声不吭,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浸透衣衫,那模样近乎自虐。没人知道他这三年来在轮椅上承受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重新站起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看着那个在阳光下艰难却执着前行的身影,苏晚的心底,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下。那晚仪式台上他冰冷的手,他站起来时传递过来的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他离开时那沉稳的步伐……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复杂的情绪。
这个男人,深不可测。他的隐忍,他的狠戾,他的强大,都让她感到一丝敬畏,甚至是一丝……陌生的悸动?
她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她和沈淮南之间,始于一场荒唐的婚书,源于一场蓄谋的报复和一场意外的交易。至于以后……她看着自己覆在小腹上的手,或许,这个孩子会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
大约过了近一个小时,苏晚才放下杯子,慢条斯理地起身。
“小桃,推我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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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厚重的镂花铁门外。
陆北辰形容枯槁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风化的石雕。昂贵的西装早已被初夏的阳光晒得汗湿,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额角被茶盏砸破的地方还贴着一小块纱布,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陆氏太子爷的意气风发。
他看到苏晚坐着电动轮椅(沈淮南让人准备的)被小桃推出来时,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光芒!
“晚晚!晚晚!”他几乎是扑到铁门上的,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艺栏杆,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晚晚你终于肯见我了!你救救我!救救陆家!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苏晚示意小桃停下,在距离铁门几步远的地方。她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陆总,有事说事。”她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波澜。
“晚晚!”陆北辰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举报信…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那些证据…你手里有备份是不是?我知道你有!当初…当初那个账本…你帮我整理的时候…”他语无伦次,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只要你肯撤诉!只要你把证据拿回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钱?股份?还是…还是我娶你!我立刻娶你!我们马上结婚!把那个孽种打掉,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说着,竟真的噗通一声,隔着铁门,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重重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晚晚!我求你了!看在…看在我们过去七年的情分上!看在我为你挡过那颗子弹的份上!救救我!救救陆家!”他额头抵着冰凉的铁栏杆,身体因为激动和绝望而剧烈颤抖,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小桃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苏晚静静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卑微如尘土的男人。他口中提及的“挡子弹”,是七年前一次意外,他确实为她挡了一颗流弹,伤在肩膀。那是她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情意,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他此刻用来乞求怜悯的筹码,和那晚订婚宴上他用来羞辱她的“三次退婚”一样廉价。
七年情分?挡子弹的恩情?
苏晚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感动,只有无尽的讽刺和冰寒。
她轻轻抬手,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阳光落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暖融的光晕,与她眼底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
“嘘——”
她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抵在唇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和警告。
“陆北辰,”她的目光越过他,投向庄园深处那片阳光灿烂的花园,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别吵。”
“吵到我先生,和我肚子里的宝宝休息了。”
陆北辰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晚,看着她抚在小腹上的手,看着她脸上那种平静而疏离、却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母性光辉与冷硬交织的神情。
先生…宝宝…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将他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烧成灰烬!
阳光刺眼。铁门冰冷。他跪在尘埃里,看着门内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她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可有什么东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可以随意拿捏、予取予求的苏晚了。
她现在是沈夫人。是沈淮南不惜当众站起也要维护的妻。是即将拥有一个流淌着沈家血脉的继承人的母亲。
而他陆北辰,什么都不是了。只是一个即将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失败者。
极致的绝望和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瘫软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呜咽,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晚不再看他一眼,仿佛门口那滩烂泥只是无关紧要的垃圾。她微微侧首,对小桃说:“回去吧。”
电动轮椅无声地调转方向,载着她,平稳地驶向那座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象征着权力与庇护的巨大庄园。
在她身后,是陆北辰彻底崩溃的、绝望的嚎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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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仲夏。
沈氏庄园的花园里,大片大片的绣球花盛放,蓝的、紫的、粉的,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在午后的阳光下蒸腾出氤氲的香气。
苏晚的孕肚已经很明显了,穿着一身宽松柔软的浅蓝色亚麻长裙,坐在花架下的藤椅里。她手里拿着一本育婴书籍,却没有看,目光温柔地落在不远处。
那里,沈淮南正慢慢地、稳稳地行走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卡其色长裤,身形挺拔,步履虽然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每一步都坚定有力,已经完全摆脱了轮椅的束缚。汗水浸湿了他后背的